頭上的簪子隨著話叮當作響。
這挑釁相當直白了當,而且手段低級。
常意可算知道常笑鶯一來就看不上丁媛了,常笑鶯本來就是喜歡炫耀的孩子格,遇上個和一樣討人厭的,可不就點燃了火星子。
丁媛居然敢第一個拿開刀,看來這幾日在老夫人那邊聽了不的事,認定了在常家地位最低好欺負。
常意雖然不重視自己的冠打扮,份擺在那里,平日里用的也不可能是地攤貨。頭上這一枚挽頭發的玉簪子,看上去平平無奇,如果拿下來,就能看見簪尾制的刻印。
平日里打扮都以輕便為主,也不涂抹脂,以免累贅、影響病。在丁媛眼里,便是窮酸的表現了。
常意:“那你就多給我幾件吧,我確實沒什麼首飾。”
丁媛嗓子里的話卡了一下,沒想到一點惱怒,還不要臉地接話了。
“大姐姐也是適婚的年紀了,還是自己多備些頭面好,不然出去還丟了侯府的面子。”悻悻然回道。
常意笑了笑,沒說話。常笑鶯怪氣地說道:“反正丟的是侯府的面子。”
丁媛了個釘子,有些自討無趣。無論說什麼尋釁的話,常意都跟一團棉花似得沒什麼反應,好像本沒把看在眼里似得,反而讓憋了一肚子火氣。
馬車停在了這次舉辦宴會的園子門口,丁媛面生地走在兩人前面。
常笑鶯故意落后一兩步,小聲嘀咕道:“拽什麼,還不是要蹭著我們才能進去,走那麼快,能進去不?”
“好了,你慎言。”
常意被常笑鶯嘰嘰喳喳地吵得有些頭疼,都有些后悔答應常熙回來參加宴會了。
常笑鶯和丁媛這兩個人就能唱一臺戲,更別提等會一群人坐在一起,其中的勾心斗角怕是不比打仗容易。
消夏詩會每年主辦的人都不是固定的,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豪門權貴。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京城有那麼大的園子。
這次的主人家是家。家是很有名的簪纓世家,家老爺子曾任兵馬大將軍,算是沈厭的同僚。
南北政權統一后,老爺子就出兵權痛痛快快地卸任了,常意因此對他也不錯。
子宴會這邊,四周都有屏風遮擋,每個人桌子上都擺著熏香和花束,放了一盤致到不像食的糕點,風雅至極。
常意坐下來,也無事可做,索端起那盤糕點。一個掌大的盤子里只盛了一個糕點,形似盛開的牡丹,每一層都做的栩栩如生,彩過渡自然,仿佛剛被摘下來一般。
細看了一會,發現這牡丹的花瓣原來是油炸過的皮,不得不佩服廚子的手藝。
“大姐姐,你盯著這吃的干嘛。”丁媛坐在左手,狀似不經意地說道:“不過是一盤果子罷了,別人還以為我們沒見過城里的糕點,把我們當鄉佬呢。”
丁媛哪里不知道常意的底細,像常意這樣在民間爬打滾這麼多年的,怎麼可能見過貴族宴席上的致點心,說出來就是為了讓常意覺得愧。
常意:“......”
確實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糕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愧的。
早年在外,能吃上一頓細糠米粥就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后來住在京城里,不好,也不能吃這些甜膩的東西,凡是留吃飯,廚做的都是清淡到不能再清淡的菜系,在上面做不了什麼漂亮花樣。
對丁媛的話視無睹,用盤子旁邊的小叉切開了這塊牡丹,里流出了混合著飴糖和紅豆的甜膩香氣。
這時旁邊的侍也開始為們每個人倒上茶湯。
常意不嘆,們的食住行真是無一不,過得實在舒適。
丁媛眼看常意無視了,自顧自地吃了一口糕點,咬咬把頭瞥了過去。
貴圈子就這麼點大,出現了個生面孔,很容易注意到。丁媛家世不夠,但住在京城里,也算半只腳踏了門檻,場中還是有人和相識的。
這下引人注目的只有常意一人——這是一張們從未見過的臉。
常意的臉繼承了春娘和淮侯的優點,屬實不能違心說是平凡,雖然臉龐蒼白消瘦,淺淡,卻因為致的五別有一番氣質。
看到的人第一眼大多都會聯想比古西子,上確實有種沉靜而羸弱的。
來這里參加詩會的大多都是年紀尚小的飽讀詩書的千金,第一眼對常意覺還不錯。
已經有和常笑鶯相的人開始小聲向打聽常意的來歷。
常笑鶯有些不安地看了常意一眼:“這是我大姐姐。”
在旁邊的子奇怪道:“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家大姐姐,你那個二姐今日怎麼沒來?”
“......,你也看到了,不好,之前都在外頭養病呢。”常笑鶯磕磕地說道。
“這也太可惜了,好端端一個姑娘,生的是什麼病啊?”
“呃......這、我,大概是。”
常笑鶯哪里知道常意生了什麼病,上次大夫來了拽了一通,平時沒好好讀書,本沒聽懂大夫說了什麼,只好里含含糊糊地把話題帶了過去。
常意在那頭聽到不大練的撒謊技巧,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知道常笑鶯也許是出于好意。淮侯接進府又沒有瞞著別人,有心人一打聽就知道,做這樣的掩飾實在沒必要。
品完茶后,便是慣例的詩會了。侍會給每桌發數張花絹箋和筆墨,供們寫詩。
花絹箋是從江南專門運過來的紙,手溫涼如,還帶有不同的花香。
常意不大會作詩,也沒聽常熙回的餿主意找人代寫,隨意寫了一首規整挑不出差錯的放在了最上面。
事實上,這個環節才是消夏詩會最重要的部分,每個子都會或多或做些詩詞,在宴會中讀詩,最后選出詩中魁首。
男子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流程,湖的兩邊雖然有屏風遮擋,卻擋不住讀詩和喝彩的聲音,既不冒犯,還有些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朦朧。
這些曖.昧的小心思和常意一點也沾不上邊,對詩不興趣,對這些要麼花要麼草的詩更不敢興趣,打起神聽了幾句,差點閉上眼睛。
“......那個沈將軍,我聽說他長了八條胳膊,有小鐘樓那麼高,可嚇人了。”
常意被兩個人的說話聲驚醒,睜開雙眼,不著痕跡瞥了眼后邊,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兩個小姐在說悄悄話。
再一看,邊已經沒幾個人了。到了評詩的環節,就不必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互相走,換彼此的絹箋。
這兩人怕是覺得這人,還在睡著,才放心在這說悄悄話。
其中一個人認得,正是這園子的主人,家的獨蘭,剛剛就坐在首位敬茶。
蘭反駁那人的話:“可不是啊,我哥哥跟我說過,沈將軍不是那樣的,長得可俊了。”
“你哥哥莫不是騙你的吧。”那人憂心忡忡,又知道自己說不過這位大小姐似得,轉移話題道:“你怎麼想著要嫁給沈將軍這樣的人......你不妨看看今日詩會的男子,都出萃拔類,你要是喜歡,哪個會拒絕你?你何必想那不該想的。”
“這怎麼是不該想的。”蘭氣鼓鼓地說道:“我蘭要嫁,就要嫁這世上最大的英雄,你看這些慫包,哪個上過戰場,哪個立下過這樣大的功績!”
“不是只有上了戰場才建功立業的......”
他們口里的沈將軍,不會是沈厭吧?
常意扶著額頭假寐,差點笑出聲。家這小小姐品味確實特殊,連沈厭本人都沒見過,就一心要嫁給沈厭。
蘭還在說:“我怎麼配不上他啦,我看我配的很呢,我爺爺是大將軍,我兩個哥哥一個校尉一個中郎將,我這樣的家世和他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的話里充滿著不諳世事的理所當然,連剛剛勸那人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怕蘭說出更驚世駭俗的話讓聽見,常意裝作剛轉醒的樣子起,嚇了后面兩人一跳。
常意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好像才看到兩人一般,說道:“小姐,我太困了,實在失禮了,不知旁邊有沒有可以走的地方,我去醒醒神。”
蘭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季節開得花不多,院子里景觀也零落,只有一白玉蘭的林子開得好,你要不介意味道濃烈,可以去走走。”
白玉蘭本來開得是很好的,可是味道太濃,不討風雅人士喜歡,因此今日也沒安排賞花的活。
常意不介意道:“多謝小姐指路,我去那邊看看吧。”
正好也不想在這待著,和蘭這個主人家說了,便一個人離席了。
白玉蘭的味道極好辨認,在席間就能聞到,常意順著味道,慢悠悠地晃到了那片林子。
家這片白玉蘭的林子很大,整個京城應該沒有第二個了。
有人不喜歡這樣的香味,自然也有人極這清新自然的香味。
常意摘了一朵,想起唐靈在小時候,經常帶回一朵玉蘭放在枕邊,好讓能伴著香味眠。
捻著這朵花立了一會。
現在天下安寧,隨時都能看到這樣的花林,不必再在野外找許久才能摘一朵。
可是最喜歡它的人,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忽然察覺到了什麼似地抬頭。
一陣風吹來,花苞攢,無數玉蘭花的花瓣在空中飛舞,落在了常意的肩上。
花瓣中央,一道悉的劍氣沖面門而來。
常意不躲不避,直到那柄劍在離咽幾分停下。
常意隨手把剛剛摘下那朵玉蘭放在如同霜雪般著寒的劍尖上,看向來人,緩緩開口。
“怎麼,不是在躲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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