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綠錦堂, 江晚芙匆匆睡下,多有點逃避的心思, 就那麼沉沉睡了過去。
隔日醒來,屋里靜悄悄的,除了,一個人都沒有,江晚芙沒起來,窩在被褥里,有幾縷淡金的日, 被細的窗紗篩過,落在屋里的地上。
細細聽去,能聽見屋外仆婦在灑掃,掃帚掃過地面發出細碎窸窣的聲響, 間或幾聲的蟲鳴,樹葉被風吹的沙沙聲。
江晚芙安安靜靜聽著, 忽的覺得心里很是安寧,就連昨晚的事, 都好似淡去了,不是那麼要了。
這時, 傳來開門的聲響, 惠娘從外進來,步子得很低,直到進了室,見江晚芙已經醒了,忙過來,低聲道,“娘子醒了?”
江晚芙點點頭, 做起來,洗漱一番,纖云和菱枝進來給梳頭。
菱枝胳膊上的傷好全了,倒是沒留疤,小妮子上說不要,可真看見沒留疤的時候,還是悄悄樂了許久。
兩人還不知昨夜發生了什麼,見自家主子脖頸淡淡的紅痕,還有些疑,不過兩人年輕,到底沒嫁過人,惠娘一句“娘子吹了冷風,長疹子了”,就把兩人糊弄過去了。
幾人說話的時候。江晚芙也打量了眼鏡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是心里作用還是什麼,覺沒有昨晚那麼嚇人了,只余淡淡的紅痕,倒是有點像長了疹子。
梳好頭發,纖云和菱枝去取早膳,惠娘就在屋里伺候著,看自家主子神平淡,小心開口,“娘子,昨晚衛世子的意思,是他要娶您為妻嗎?”
惠娘說這話,其實心虛得很,倒不是妄自菲薄,再者衛世子那樣欺負了自家娘子,講道理,自然是要負責的。可也確實沒敢想,自家娘子能當正室。
自古男親,都講究一個“門當戶對”,要逾越自是可以,但卻沒那麼容易。
江晚芙低頭,看著腕上的鐲子,搖搖頭,“我不知道。”
不是糊弄惠娘,的確不知道,陸則說會娶,但以的份,哪里有那麼容易。與其最后失,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抱什麼期待。
惠娘一滯,心里也是嘆氣,也覺得自己太樂觀了,小心問,“那咱們還收拾行李嗎?”
原本江晚芙的打算,是等林若柳進門,再過幾日,等府里沒什麼流言蜚語,在借口家中長輩生病,要回家侍疾為由,正大明的走。故而,惠娘一直纖云兩人得閑的時候,在屋里收拾行李。
但如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惠娘一時拿不了主意。
江晚芙也被問得愣了愣,面平靜道,“收拾吧。”
惠娘小心答應下來。纖云菱枝恰好回來,江晚芙安安靜靜用了頓早膳,吃的清湯云吞,湯鮮,云吞皮薄,餡也極鮮,大約還加了點辣,吃起來極開胃。
一碗云吞吃罷,江晚芙心里最后一點疙瘩,也徹底消散了。也想開了,陸則愿意娶,對而言,自然是最好的結果。哪怕日后因為高嫁,定然要矮一截,會些委屈。
若不愿意,那便算了。
也不會賴著他,但留在京城肯定是不行的,人多口雜,對對陸則,都不好。還是回蘇州去,也不急著嫁人,想必去求老夫人,老夫人一定會為遮掩的。
至于其它的,江晚芙一時也沒想出個章程來,但心里約約有個念頭,沒敢同惠娘說,實在有些驚世駭俗,說出來,大約會嚇著惠娘。
也不是非要嫁人的,與其日活得戰戰兢兢,怕未來夫君會因為婚前失貞,厭惡唾棄,倒不如不婚。
江晚芙也只是一想,暫時沒有心思去細細琢磨,自己都沒想好,自然不會開口,只把前頭的話,和惠娘說了。
惠娘聽罷,沉默了半晌,良久才道,“若是老夫人在就好了。”
這種事,原本也不該江晚芙一個小娘子自己理,若家中有靠譜的正經長輩,自然會為娘子做主,哪里需要主仆倆這樣,揣著一顆心猜來猜去。
江晚芙聞言,并沒作聲,主仆倆都沉默著的時候,卻見纖云推門進來,恭恭敬敬喚了聲,“娘子……”
江晚芙應,“什麼事?”
纖云也有點不著頭腦,卻是道,“福安堂的管事嬤嬤來了。”
江晚芙一愣,倒是點了點頭,道,“請坐會兒,我就去。”
纖云應下,關門出去。
江晚芙起,惠娘卻一臉愁容,低聲音問,“娘子,您說,是不是——”
惠娘話沒說完,江晚芙卻也明白的意思,搖搖頭,坦然道,“我也不知道,無所謂,去吧。”
說罷,看了眼銅鏡里的自己,總覺得那紅痕有些扎眼,惠娘取了帷帽來,戴上后,那些痕跡便被遮得看不出了,江晚芙心里不自覺松了些,抿抿,深深吸了口氣,踏出了屋子。
一旦踏出去,先前那點畏懼,倒也消散了。庭院里有仆婦見,俱恭敬行禮,江晚芙也從容頷首示意。
到了正廳,福安堂的管事嬤嬤卻沒坐,規規矩矩站著,見江晚芙來了,恭恭敬敬朝福,神也規規矩矩的,見戴著帷帽,也半句沒問,微微帶著和氣的笑容,開口道,“江娘子。老夫人昨夜夢魘,打算今日去玄妙觀祈福。聽說娘子家中長輩有疾,便請娘子同行。娘子略收拾一番,咱們用了午膳,就要出發了。”
江晚芙聽得一怔,家中長輩生病,的確是這麼和老夫人說過的,但兩人都清楚,這就是借口而已,怎麼還說起祈福的事了?
而且,怎麼這麼突然就要出門祈福?不知怎麼的,江晚芙心里忽然想起,昨晚陸則送回來時,那句“我會理好一切”。
但管事嬤嬤說罷,還在恭恭敬敬等的回話呢,江晚芙便只能下心頭疑,頷首應下。
管事嬤嬤見江晚芙答應了,便說要回去給老夫人回話,很快恭恭敬敬走了。
惠娘也聽得一頭霧水,本以為管事嬤嬤定然是沖著昨晚那事來的,結果無端端說什麼祈福的事,但看了眼時辰,卻趕忙道,“用了午膳就要出門,奴婢先去人收拾。”
江晚芙頷首應下。
很快到了午膳的時辰,用過午膳,福安堂那邊果然有人來問了,還是那個管事嬤嬤,語氣恭恭敬敬的,問可收拾好了,也不催促,口里還道,“老夫人說了,若是還沒好,便遲會兒再走。”
江晚芙自然不會那麼失禮,做出長輩們等自己的事,頷首道,“都收拾好了。”
那管事嬤嬤便出了笑,引去了正門,到了正門,那管事嬤嬤卻停了停,微微側,江晚芙一抬眼,就瞥見了廊架下站著的陸則。
郎君站在蔽,廊架爬滿了藤羅,因著秋冬緣故,有些已經枯了,枝葉微黃,今日天氣不錯,淺金的日,被細藤蘿細細篩過,落在郎君的肩頭,生生將他上那很難忽視的疏離矜傲,都沖淡了幾分。
江晚芙一怔,管事嬤嬤已經走開了,遲疑了會兒,還是朝陸則走了過去。
想起昨晚的事,站得有點遠,語氣可不由得客氣起來,“世子。”
陸則聽了這聲“世子”,倒是沒太大的反應,若出了昨晚的事,江晚芙還能和從前一樣喚他二表哥,那他才要發愁,娶這樣一個心得過了頭的妻子,日后只怕連后宅都鎮不住。
小娘子世委實低了些,又生得一副心腸,哪怕有他替抬著,也需得再強勢些,免得被那些刁奴欺負了去。
陸則思緒飄遠了些,待回過神來,才開口道,“表妹此去玄妙觀,不用憂心其他,只當散心。”
江晚芙聽得有些疑,陸則來這一趟,就是為了和說這一句不痛不的話?好在還戴著帷帽,也看不出的疑。
其實不止他,便是陸則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其實,他大抵是知道的,若是要扮演一個愧疚的二表哥,明知江晚芙此時最怕他,他不應該過來。只是,不知怎麼的,他就過來了。
但他的子一貫如此,做了就做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在某些方面,他一貫信自己的直覺,便也沒話找話,開了口。
至于其它的,也著實沒什麼可說的。
見陸則沒有別的話,江晚芙便也頷首應下,客客氣氣道,“多謝二表哥。”頓了頓,又道,“那我先過去了。免得長輩久等。”
陸則頷首,目送小娘子朝他屈膝福,轉逃也似的走了。
從廊架下走出去,小娘子今日穿一聲灰藍的對襟儒衫,袖口寬大,手攏在袖子里,只出一點點指尖,像是怕冷似的。云白的褶,遮住繡鞋,整個人那樣輕輕走開,猶如一團要散開的云霧似的,孱弱得如春日的新枝,一折就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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