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你別怕。”
“母后,”蕭煜一字一頓道,“你還有我。”
你還有我。
蘇瑤華恍惚之間門,突然憶起當年嫁毓慶宮時,也是張又害怕的。
那年的不過十八,還是個懵懂的,記得坐在喜房中等待時,自己是如何的張和害怕。
即便同太子是同窗,時也早就相識,但依舊有著作為新嫁娘的張和。
后來,等到了太子的一句話。
他那時也像現在的兒子這般,握住的手,告訴:你還有我。
即便離開家族,離開親人,獨自一人宮為妃,但你還有我。
有我,就不會有人傷害你。
后來一十載時,蘇瑤華在日復一日的失中再也想不起當年那句承諾,時至今日,當年給過他承諾的人即將離開,但卻并非一無所有。
費盡心養育長大的孩子,對鄭重道:你還有我。
他從來言而有信,蘇瑤華相信,的兒子不會讓失。
他的眼神,比當年的弘治帝,要清澈得多。
蘇瑤華突然淚雨滂沱。
這一生,到底值得了。
————
沈輕稚自不知坤和宮正殿都發生何事,眼下最要的,便是安淚流不止的張春溪。
皇后一共選了四個侍寢宮,但蕭煜只讓選了兩人,被選中的自然是最優秀的沈輕稚和最溫順的趙媛兒,剩下的張春溪和戚小秋自然就被刷了下來。
戚小秋倒是還好些,本就是個悶葫蘆,一貫不說話,瞧著對去做侍寢宮也沒什麼興致,如今未被選中,不過就是低下頭,似并不覺有何不妥。
倒是一向活潑開朗的張春溪,一直抿著,待回到后殿廂房,才委委屈屈哭了出來。
趙媛兒一見哭,立即就慌了神,手足無措地想要哄一哄張春溪,可話到邊,卻又笨拙地找不到詞語。
趙媛兒便只得看向四個人里的主心——沈輕稚。
沈輕稚垂下眼眸,平靜看向張春溪,等哭得臉都花了,開始打哭嗝,這才輕聲開口。
“春溪,你當真想要做侍寢宮嗎?”
的話很輕,輕得仿佛一縷煙,縹緲無蹤,卻又如同春雨一般落在張春溪的心尖上。
張春溪就連哭嗝都不打了,茫然抬起頭,用那張哭花了的小臉看向沈輕稚。
沈輕稚看了一眼不聲不響的戚小秋,又安拍了拍趙媛兒的肩膀,目最終落回張春溪臉上。
“我們做任何事,總要明白自己的目的,你被選候選,自然是好事一樁,但如今落選,也并不如何可怖。”
“所以我問你,你究竟想要什麼?當真想要做侍寢宮?還是只想一步一步往上走?”
張春溪徹底愣在了那里,似是本沒聽懂沈輕稚的話,還是趙媛兒輕輕推了一把,張春溪才如同大夢初醒一般,小聲說:“我只是……只是覺得丟臉。”
沈輕稚眉目溫和,面上雖無笑意,卻也無半分得意鄙薄。
只是淡淡道:“繼續說。”
張春溪比沈輕稚小了一歲,自來了坤和宮,就把沈輕稚當了自己的姐姐,對的話頗為聽從。
如今被如此一鼓勵,那種委屈立即消散不,略微有些佝僂的脊背也直起來,磕磕絆絆繼續道:“輕稚姐,我并非一定要做侍寢宮,可當時能被選中,就意味著我肯定有過人之,如今又未被定選,總覺得……總覺得特別丟人,仿佛我上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才沒皇后娘娘看中。”
“可若如此,當時為何要選我呢?”
如此說著,沈輕稚還未開口,邊上的戚小秋卻突然道:“對于貴人們來說,我們都是可有可無的,無論我們多好都是一樣,難道輕稚姐和媛兒姐被選中,就一定會更好?”
“也不盡然。”
這丫頭平日里不聲不響,倒是眼清目明。
張春溪微微一頓,眨了眨眼睛,又低頭把臉上的淚痕都干凈,才小聲說:“是我……是我想當然了。”
還年輕,對未來總是帶著些許期盼的,這種期盼,讓對被選為備選,對被皇后娘娘選中是有期待和雀躍的。
那意味著,在皇后娘娘看來,比別人強。
沈輕稚深深看了一眼戚小秋,然后才看向張春溪:“小秋說得對,你回去好好想想小秋的話,就不會難過了。”
張春溪立即點頭:“是,我知道了。”
說罷,微微紅了臉,顯得很是赧:“我……讓姐姐們看笑話了。”
趙媛兒輕聲細語安道:“你還小呢,心里委屈便哭出來,是好事。”
沈輕稚他們也不過只能安幾句,便要各自去忙,張春溪和戚小秋未被選中,定不能在坤和宮多留,沈輕稚讓趙媛兒先去忙,自己領著兩人去尋了沐芳姑姑,讓沐芳姑姑安排兩人去。
而自己,則輕快回了殊音閣,去忙自己的差事。
殊音閣中,侍書幾人正在忙,見沈輕稚回來,侍書忙放下手中的書本,迎了上來:“如何?”
正殿里的事,若非姑姑們往外說,否則誰都不會知道。
侍書倒是關心則,沈輕稚淺笑不語,只道:“前頭有了結果,倒是不用我再去聽課,今日便趕回來給姐姐幫忙,省得把姐姐累病。”
沈輕稚一字不提結果,但侍書從言語之中也聽出話音,不由舒心一笑:“好,這幾日都要曬書,可忙得不行,得虧你回來了,要不然啊,得累壞我這把老骨頭。”
侍書原也是沉默寡言的,不過這幾年同沈輕稚相,殊音閣又進了不年輕小宮人,便也顯得活潑一些,話也俏皮。
沈輕稚莞爾一笑,上前挽住的胳膊,同親親熱熱往里走。
一邊走,沈輕稚才道:“還是喜歡殊音閣的日子,不用搭理旁人,只用侍弄書本。”
侍書輕輕拍了拍的手背,低聲道:“你去了哪里都能好過的。”
沈輕稚笑著說:“也是。”
沈輕稚今日其實并非回來幫著侍弄書本的,是回來重新教導墜兒,把自己原來的活計一板一眼教了一遍,讓牢記于心,這才心中安穩。
如此忙碌一整日,來不及多想,待得晚上回去收拾行李,把這幾年的己先收好,除了每月月銀加上皇后恩賞,總也存了小一十兩銀子,頭面耳鐺也攢了幾副,雖并無名貴珠寶,卻也算是巧,這都是一點一點攢下來的家私,對來說,是很珍貴的。
沈輕稚一點都不嫌棄,一樣樣收好,然后就開始收拾宮裝。
才當上大宮,宮裝只發了兩春裝并兩匹菱紗料子,春裝倒是鮮亮,一件桃紅,一件鵝黃,顯然是沐芳特地給預備的。
這兩裳做侍寢宮也是得穿的。
沈輕稚又收拾了兩件素雅的冬日襖子,這才把剩下的舊留出來,準備送去給墜兒。
宮里的東西,攢下的其實不算多,很快便忙完。
待到閑了坐在床沿邊,便不自覺看著屋中的一景一。
在這仄的角房里一住就是三年,三年冬去春來,長大人,了坤和宮最明的大宮。
沈輕稚出手,了炕柜上用來記年的劃痕,在第四劃痕上輕輕一,拂去上面的浮塵。
沈輕稚勾起角,低聲對過去的自己道:“再見。”
沈輕稚瞧著外面已經夜沉沉,宮中各已經落了鎖,安靜無聲,便準備洗漱睡下。
剛漱口凈面,仔仔細細往臉上抹玉容霜,便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
隨之而來的還有悉的嗓音:“輕稚,是我。”
來者是沐芳姑姑。
沈輕稚忙把瓷盒放下,起去開了門,笑道:“姑姑快里面請,星夜前來,可有要事?”
沐芳上帶著早春的薄寒,進了角房,眉目之間門有著淺笑:“就知你還未就寢。”
說著,被沈輕稚請到了炕邊落座,然后才道:“我來自是有事,你也知道侍寢宮邊可有一名宮伺候,這個人選,自然要坤和宮替你定下。”
沈輕稚微微一愣。
即便是皇后特地選出,卻也并不覺得自己如何重要,重要的就連邊的宮皇后娘娘都要心的地步。
沈輕稚一時之間門有些失神,自不會覺得自己不足以被人如此看重,但這份重視卻讓人無福消,捫心自問,如今只是個大宮的,確實無法回饋皇后更多。
沐芳見沈輕稚如此吃驚,便知道一瞬便想明所有,心中不由覺得當真是冰雪聰明,不需人多言,便能明白所有。
沐芳握住沈輕稚的手,在略顯糙的指腹上輕輕一,笑著說:“你的手,就不應當做活,以后好好養一養,同千金閨秀又有什麼不同?”
沈輕稚心中一,抿了抿,似害地道:“奴婢哪里能比得上名門千金,全賴皇后娘娘賞識,奴婢才有如今尊榮,沒有皇后娘娘,就沒有如今的奴婢。”
一句話,就把態度擺得很正。
沐芳笑容更深,仔細端詳沈輕稚的面容,輕聲細語道:“你的容貌在整個長信宮都是拔尖的,娘娘喜歡你,知子莫若母,相信太子殿下也一定會喜歡你,你往后的日子,才真正是好日子。”
言下之意,皇后娘娘喜歡,那麼太子殿下就不會薄待。
無論喜歡人也好,尊重皇后娘娘也罷,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沈輕稚心中原還有些離別愁緒,如今一聽,簡直是斗志昂揚,恨不得立即就替皇后娘娘沖鋒陷陣。
當然,的話也適時跟上:“奴婢僭越一回,娘娘真是奴婢的再世恩人,能得這份面,奴婢激不盡。”
沐芳便笑了:“有些話,明日娘娘還要再同你說,我擔心你還看不清事端,這才過來同你廢話幾句,得見你懂事,我便放心了。”
畢竟是沐芳引著進坤和宮的,能有一份新機緣,沐芳也是頗費心神,如此一看,沈輕稚這一生倒也算是順遂。
一路而來,邊總有好心人,即便只是為這一份面子,這都是極好的緣分了。
沈輕稚便立即又謝沐芳姑姑,末了沐芳姑姑才道:“春景苑已有侍寢宮三人,如今你跟媛兒一去,就是五人,純卉是我老姐妹了,教導侍寢宮是很有一手的,但若是伺候人的宮,還差著一些,思來想去,還是坤和宮的宮最適合跟著你去伺候。”
沈輕稚若有所思點頭:“是,姑姑安排便是。”
沐芳這才笑道:“我同紅芹一起商議過,又請示過采薇姐,最后給你定了戚小秋,你覺得如何?”
沈輕稚頗為吃驚:“小秋可是一等宮。”
沐芳意味深長一笑:“坤和宮定的事,旁人何敢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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