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收下荷包,但臉上的表依舊很冷,他繼續怪氣:“哎呦,不敢不敢,我哪里敢得罪小秋姑娘,姑娘折煞我也。”
“不知小秋姑娘對咱們打掃得可還滿意?”
沈輕稚一聽便明白,戚小秋的表姑姑讓春景苑提前打掃好沈輕稚的住,得罪了這位“李公公”。
戚小秋卻似聽不懂他這話頭,繼續客氣道:“李公公,咱們初來乍到,不懂春景苑的規矩,但剛剛言姐姐卻說午食是由人送來,不許咱們去取,若是犯了春景苑的規矩,奴婢心中也是害怕的。”
李大山面微變:“紀言說的當聽,我說的就不當聽?”
他似乎不耐煩了:“若想用午食就同我去取,若不想用就著拉倒。”
他說完,長袖一甩,直接便轉而去。
沈輕稚收回視線,淡定自若,繼續畫花樣。
畫個什麼好呢?
不如就畫個山川平安吧。
————
李大山自顧自走了,戚小秋不可能著自家,便只得領著杏花去取飯。
待們回來,戚小秋在明間擺好飯,沈輕稚便同自己一起吃。
同在坤和宮時相比,侍寢宮的飯食似乎并未有什麼長進。
四菜一湯并一大碗米一籠小籠包,就是今日的全部午食。
沈輕稚同戚小秋一道一道看過去,油豆腐炒白菜火候有些老了,油豆腐泛著微焦的褐,素炒茄子和土豆煨塊不功不過,只是能吃罷了。
還有一道桂花糖藕,上面一層晶晶亮亮的桂花鹵子,大抵是味道最好的,瞧著也漂亮。
戚小秋舌頭很毒,一筷子便唱出來:“只這一道是膳房送來的,剩下的還是膳房的菜。”
侍寢宮雖也擔著宮的名頭,卻到底是半個貴人,們的每日飯食,尤其是中午晚上的主菜,按例都是由膳房來送的。
但今日在春景苑的第一頓,們的飯食就被掉了包,只有桂花糖藕是膳房所出,還只是個冷碟。
剩下的菜能去哪里?
沈輕稚唯一蹙眉,卻并未多言,只同一起用過飯食,便歇下了。
未時正,沈輕稚便循著往日習慣醒來,戚小秋已經準備好了新和手籠,正等醒來。
沈輕稚自己穿,笑問:“你可休息了?”
戚小秋跟杏花一起住在邊上的角房,沈輕稚上午瞧過,同在坤和宮的角房差不多大小,倒是可住。
只不過杏花那般子,戚小秋同一起住怕是不慣。
戚小秋聽聞關心自己,又是不自覺抿了抿,不慣常笑,也做不出笑意迎人的模樣。
“謝姑娘關心,我歇息了的,杏花倒是未曾回。”
沈輕稚了然點頭,穿好鞋,讓戚小秋幫簡單梳好頭,因著還未侍寢,依舊豎著垂髫髻,瞧著很是年輕靈。
戚小秋拎起手籠,這便引著出了門。
剛梳頭時沈輕稚已經聽到了外面靜,趙媛兒早一盞茶離開,因此并未去,只是自顧自順著側門來到景春院中宅的后院。
戚小秋道:“每日未時正,姑娘們便要一起在后院的書房聽講,我領飯時打聽過,學的是四書五經。”
沈輕稚頗有些吃驚:“四書五經?”
且不提大夏建國日短,法度混,大夏后宮的規制也是沈輕稚做了貴妃之后一點一點理清,才初步有了些樣子。這大楚后宮專門用來訓導侍寢宮的訓導課居然是四書五經,確實很讓沈輕稚吃驚。
并不因為子不能學,相反,大楚歷史比大夏長數倍,有著悠久的文明,看似法理嚴苛,卻并不苛責子。
大楚的子可識文斷字,可以工養家,甚至可以學識遴選,這些都讓大夏子羨慕不已。
然而許多事并非一蹴而就,就比如說宮中宮們,大多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若非實在難以生活,怕是不會宮為婢,因此,們不說文學有,即便是識文斷字都是不的。
未有開蒙的姑娘們,直接便學四書五經,對于們來說不啻于聽天書。
沈輕稚從小在大夏長大,對大楚之事多只通過書本,換句話說,對大楚的了解和印象是極為刻板的。
這幾年中,雖算是在宮中越來越好,但也只能看到長信宮這一方天地,不知外面世界如何,不知大楚的江南水鄉是什麼模樣,未曾看到一無際的大海,也不知高山上的霜雪是否寒冷凍人。
能獲取眼界和知識的唯有書本。
殊音閣給了最好的機會,這幾年中只要有空就會廢寢忘食,也正因此,終于把大楚的歷史都囫圇吞棗看了個遍,而中原之史只看了個皮而已。
但一國之大,沃野千里,一國之深,大凡一百多載。
無論大夏、大楚、北齊,都有從未見過、聽過、去過之。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這一刻,沈輕稚突然生出無限熱,突然謝上蒼,可讓重活一世,去領略另一番人生。
似同為宮闈,卻大相徑庭。
戚小秋自不知這一刻沈輕稚心中如何百轉千回,倒也并未納罕沈輕稚為何會吃驚,只是道:“姑娘一直在坤和宮伺候,沒進過尚宮局,自是不知這些。”
“宮中子,大凡為宮妃者皆不可目不識丁,亦不可不學無,即便只能背誦四書五經,也比文盲要好。”
沈輕稚愕然:“這是為何?”
戚小秋道:“這規矩自大楚開國便有,當年開國之初,高祖文皇后是江南樊氏千金,認為宮中子必要通曉禮儀,如此才可輔國訓子,否則宮妃見識太短,容易誤教皇子公主,引國。”
“早年宮者大凡世家千金,名門閨秀,即便再不學無也都通文墨,因此宮妃宮之初,訓導課便是四書五經,后來尚宮局便把此課流傳下來,侍寢宮們也要一起學習。”
沈輕稚無聲搖了搖頭。
這規矩的初衷是好的,只是延續至今已有些畸變,為了致漂亮的擺設,中看不中用。
這些宮大多不識字,直接便學四書五經,不僅不會讓們升起學習的興致,反而對此越發頭疼不喜。
沈輕稚如此想著,兩人便來到后院明間,過打開的隔窗,沈輕稚看到里面已有三五影。
應該是最遲的一個。
沈輕稚卻并不慌張,快步而,只在書房門口略停半步:“沈輕稚請見先生。”
聲音一起,里面的呼吸聲便陡然一窒,沈輕稚余撇去,只見珠簾晃之間,是幾張悉又陌生的面容。
悉的是趙媛兒和幾年不見的李巧兒,陌生的則是王夏音和紀黎黎。
除了們幾個侍寢宮,每個人邊還立著一名宮,顯然們的宮也要跟隨一起聽講。
在書房正前方的書桌后,正坐著一個年逾五旬的先生,一頭灰白長發梳得略有些凌,素道袍的袖口也略有些污漬,顯得很是不修邊幅。
戴著一對琉璃鏡,正瞇著眼看手里捧著的書,似乎對臺下坐著的侍寢宮毫不在意。
聽到沈輕稚的嗓音,也只是百無聊賴抬抬手:“坐吧,還未到時辰。”
不到時辰便不上課,在其邋遢的外表下卻很有原則,多一句話都不講。
戚小秋掀開珠簾,請了沈輕稚款款而,沈輕稚打眼一看,便知道窗邊最曬眼的位置已經被趙媛兒坐了,給留了一個略靠后的墻邊座位。
不得不說,趙媛兒還是很懂事的。
沈輕稚也不挑,很是悠然自得地坐了下來,然后便看到書桌上擺了一摞書。
大抵才開始學四書,因此擺的只有四書和幾本字帖,瞧著很是干凈整潔,應當是特地為準備的。
沈輕稚翻了翻,邊上戚小秋就從手籠中取出茶杯和筆墨,放在了沈輕稚手邊。
坐在臺上的先生瞥見了們這邊的作,不由問:“你是沈宮?你可識字?”
沈輕稚便素手起,行過禮后清脆答:“回稟先生,學生姓沈名輕稚,原在坤和宮殊音閣伺候。”
能給宮們講課的,必對宮中悉,不可能不知殊音閣是什麼地方。
果然,那位先生一聽倒是來了興致:“你識字就好,娘娘倒是舍得殊音閣的人,愿意送來春景苑。”
這話倒是能聽出個話音來,這位先生應當跟蘇瑤華比較悉,大抵是的書友。
沈輕稚沖溫婉一笑,得了的允才復又落座。
這一問一答,旁邊四人都未多言,們似都在認真讀書,心無旁騖。
沈輕稚落座之后,時辰便到了。
那位先生坐正,把有些筆墨污漬的袖子挽起來,出細瘦的手腕。
道:“今日有兩名新學生,那我便重新介紹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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