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稚進了暖轎,轎簾徐徐落下,把錮在了這一方狹小的天地里。
外面傳來一聲“起轎”,暖轎晃晃而起,搖了沈輕稚耳畔的耳鐺。
紅寶石梅花耳鐺在臉頰輕輕一,一道細微的熒閃過,那是寶石映晚霞而生的輝。
沈輕稚的眉目被這輝照亮,在暖轎平緩的前進中,出一個志在必得的淺笑。
蕭煜,我來了。
暖轎一路穿行在幾經宮闈中,沈輕稚聽不到旁的聲響,只知道戚小秋跟在轎邊,沉默陪著一路前行。
這一路很漫長,卻也很短暫,沈輕稚仿佛只打了個盹,轎子便已緩緩落下。
沈輕稚睜開眼眸,便被溫暖的宮燈晃了眼睛。
鄭如沖出手,臉上終于有了笑意:“沈姑娘,石榴殿到了,請姑娘下轎。”
沈輕稚扶住的手,彎腰而出,雙腳穩穩踩在毓慶宮的青石板地上。
鄭如出手,做了個手勢:“沈姑娘,里面請。”
沈輕稚仰頭看向宮殿之中石榴殿三個大字,暖的宮燈照耀下,眉心的牡丹額妝嫵奪目,似映出了一整個春日。
沈輕稚輕聲笑了:“這便是石榴殿啊。”
————
沈輕稚已經在春景苑沐浴更,打扮妥當,到了石榴殿,自不必再另行梳洗。
因此,鄭如請了沈輕稚進石榴殿后,便道:“姑娘,按規矩,我得幫姑娘更,如有冒犯,還請姑娘海涵。”
更便是搜的意思,這個早就有司衾嬤嬤教導過,沈輕稚自不會覺得冒犯。
笑著張開雙手,道:“有勞姑姑了。”
鄭如不過看上是否有藥利,這些若都無,便不會再反復搜查。
沈輕稚全上下都是新,除了頭上那一對發簪和耳上耳鐺,再無旁的金玉之,上自是干凈利落,毫不差。
鄭如仔細搜過,便退后一步:“打攪姑娘了,殿下尚在忙碌,待到殿下忙完,才回來石榴殿就寢。”
說完便招來一名大宮,道:“姑娘若有要事,盡管吩咐,我便先去忙了。”
沈輕稚送出門,石榴殿隨即合上,只留一室安靜。
戚小秋上前扶住沈輕稚的手,扶著在明間落座。
石榴殿有上下兩層,一樓為明間、雅室、暖閣和寢殿,二樓有琴室、臺和另一間寢殿。
皇太子名下的毓慶宮若比長信宮,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但若比之尋常王府,卻也更顯致威儀。
沈輕稚落座之后,那個大宮便上前來,屈膝行禮:“沈姑娘,我是鄭如姑姑手下聽令大宮,我姓姚,名朝桐,姑娘喜吃什麼茶?我這就為姑娘準備。”
沈輕稚并未開口,戚小秋便道:“姚姐姐好,我們姑娘喜吃茉莉香片。”
姚朝桐便屈膝行禮,飛快退下去忙。
沈輕稚跟戚小秋對視一眼,戚小秋才道:“姑娘,我剛才瞧里面寢殿分外兩間,外間有羅漢床,姑娘不如去略躺一躺,省得疲累。”
沈輕稚看了看天,待及此時,已是明月高懸,華燈初上。
長信宮上方掌大的天,只能瞧見點點星,瞧不見云霞萬丈。
沈輕稚略算了算,這一次倒是沒那麼篤定,道:“先等一等吧,若待到亥時殿下還未忙完,咱們再歇息不遲。”
沈輕稚同這位年輕太子著實不,若是思忖其與帝后之事,沈輕稚還能拿分毫,但這宮的小事,沈輕稚著實猜不出來。
本不知蕭煜是什麼心思,因此實在無法猜測。
猜不出,便不猜,見機行事就好。
沈輕稚倒是豁達,就百無聊賴在明間坐了會兒,問回來上茶的姚朝桐:“姚宮,此可有書本可讀?”
來石榴殿侍寢的宮人,雖在春景苑整日聽講,也能識字讀書,但只要們進了石榴殿,便都張萬分,生怕自己做錯惹得太子不快,大多都是在明間里煎熬等待。
早就聽聞這位沈姑娘特殊,卻沒想到竟是如此淡定自自若,毫不懼怕。
姚朝桐聽到沈輕稚的問話,起初自是有些愣神的,但畢竟在毓慶宮當差,還算機靈,忙道:“姑娘,有是有的,不過都是些早年的話本閑書,都是以前留下的余存,并未有新書更替。”
這個以前,說的是上一任太子,也就是當今弘治帝做太子時此的舊。
沈輕稚聽聞很是有些驚訝,道:“若是已留存二十年景,倒是稀罕,若好尋些,便麻煩姚宮了。”
姚朝桐道:“姑娘的事哪里能算麻煩,姑娘先吃茶,我去去就來。”
一走,沈輕稚便又百無聊賴地等起來。
戚小秋也不知要如何打發時間,主仆二人一坐一站,就這麼發起呆來。
一刻之后,略有些發困沈輕稚才聽到一陣腳步聲。
有些迷蒙,因此未如何細聽,便以為是雅室尋書的姚朝桐回來,待到腳步略近,才笑道:“可是尋了什麼好書?”
回應的,卻是滿是寂靜。
沈輕稚這才好奇抬起頭,卻見閉合的房門外立了一片人影,看去,大約三五人眾。
沈輕稚心中一驚,瞌睡蟲跑了大半,忙起,正待上前相迎,石榴殿的大門便緩緩而開。
重重宮燈,影影綽綽,高大的影立在門外,在石榴殿的地板上刻下幽暗人影。
沈輕稚不用細看,都知道來者是誰。
上說得如何瀟灑,待到來人近前,倒是難得有些張了。
沈輕稚深吸口氣,快步上前,沖著為首者便屈膝福禮:“給太子殿下問安,殿下吉祥。”
沈輕稚的聲音清脆而婉轉,耳畔的紅寶石耳鐺晃出一片華,在尖俏的臉龐上落下琉璃芒。
沈輕稚眉如遠山,紅似丹,眉心那朵妖嬈牡丹就如同春日的繁花,直奔蕭煜深目而來。
只一眼,卻難忘。
蕭煜微微垂下眼眸,刀鑿斧刻的側微微一偏,那冷漠的目便輕巧落到沈輕稚的眉眼間。
冷漠,卻不冷。
沈輕稚端禮于前,腰背修長而直,姿態嫻雅,靜如觀音。
蕭煜莫名看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開口:“起來吧。”
沈輕稚立直,桃花眸微垂,眼尾殷紅一片,掌大的瓜子臉兒泛起醉人的紅暈,聲音宛如黃鸝。
“謝殿下。”
這一聲,帶著和赧,溫聽得恰到好。
若是換了常人,定要忍不住盯著左瞧右看,但蕭煜并非常人,他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便大踏步往寢殿里行去。
在他后,年九福笑著一張儒雅的年輕臉龐,捧著一個上了鎖的折盒快步而。
沈輕稚便留在了明間,沒有上趕著跟上前去,也并未如何瑟害怕,安安靜靜站在那,明麗的容在明晃晃的宮燈中悄然綻放。
年九福跟著蕭煜進了寢殿,先把手上的折盒放到書桌前,然后又吩咐宮人上熱茶、點心、香果,待這些都忙完,他把這群宮人都趕出石榴殿,然后便對匆匆迎上前來的姚朝桐道:“一會兒請沈姑娘在寢殿侍奉。”
他如此說著,眼睛里都含著笑意,然后又湊到蕭煜邊,道:“沈姑娘是娘娘安排的,若是把人趕走,當真不太穩妥,不如就沈姑娘伺候殿下,端茶倒水便好,也給娘娘一個面子。”
蕭煜其實并未要趕走沈輕稚,人是母后選的,那人品絕不會出錯,因此,蕭煜便順了母后的意,說要讓沈輕稚紅袖添香,寬他憂愁心神,那就讓寬好了。
年九福如此一言,更是說得恰到好,不用蕭煜再多說廢話。
他一邊打開折盒上的鎖,把折子拿出來,一邊點頭道:“可。”
年九福仿佛得了多麼大的恩典,長長舒了口氣:“謝殿下開恩。”
這會兒工夫,沈輕稚已經被姚朝桐請進了寢殿,沈輕稚一打眼就瞧見了那碩大的折盒,知道蕭煜如今正是前朝忙碌,不得分神之時,對于他這般意志堅定的男兒來說,男歡都是后話,因此即便來了石榴殿,也是要夙興夜寐,哪里有魚水之心。
但無魚水之心,卻不代表沈輕稚什麼都不能做。
進了寢殿中,規規矩矩先向蕭煜行禮,然后便張了張,似是想問年九福話。
但張口之后,卻又如同驚的兔兒一般,紅著眼睛閉上了。
顯然,是不敢在蕭煜面前開口驚擾了。
年九福見如此,不由有些心,低聲道:“姑娘有何話要說?”
沈輕稚臉頰又飛起一抹緋紅,聲音不高不低,不遠不近,能讓蕭煜聽見,卻又得他全神貫注,才能聽清所有語言。
“年大伴,我想問殿下若不用我侍奉,那我是否可讀一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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