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不顯，只面擔憂地看向蕭煜。

　而蕭煜此刻正居高臨下睨著李敢。

　整個東安圍場，里里外外數百人，此刻卻雀無聲，無人敢說話。

　突然，一道馬蹄聲響起，一個高大的影拖拽著兩個麻袋向此奔襲而來。

　待那人來到近前，立即翻下馬，沖蕭煜單膝而跪：“陛下，驚擾圣駕的賊人已捉拿，還請陛下定奪！”

　此話一出，滿場嘩然。

　東安圍場，里里外外都被奉天大營和兩衛守衛，竟還有賊人敢驚擾圣駕？

　什麼驚擾圣駕？這是好聽的說法，實際上地上的這兩人怕是刺王殺駕而來。

　果然，在眾人驚慌的視線里，蕭煜冷冷看著李敢：“李都督，你該當何罪？”

　——

　李敢怒天威，職無能，又如何敢在皇帝陛下面前辯駁。

　故而他一言不發，只重重給蕭煜了磕三個頭。

　只聽嘭嘭嘭的聲音響起，接而來的，是李敢低沉嗓音：“臣，知罪。”

　蕭煜冷笑一聲。

　他橫眉冷豎，頭一次用那麼凌厲的眼神看向在場眾人，他眼眸中有著冰冷的殺意，讓人不寒而栗。

　在場的文武群臣，甚至就連年的兩個郡王也是紛紛低下頭去，不敢同他對視。

　尤其是二皇子順郡王蕭燁，他面蒼白站在三弟邊，整個人猶如驚弓之鳥，幾乎都要抖起來。

　可眾人此時的目都落在李敢上，無人去注意嚇得面無人的蕭燁。

　沈輕稚遙遙看了他一眼，最終只是無奈地在心里嘆氣。

　蕭煜說的沒有錯，蕭燁自己放棄了唯一的生機，他膽小、懦弱，不敢反抗任何人。

　所以他也抓不住唯一能抓住的命局。

　此時，文武百都不敢開口，倒是今日緝拿刺客有功的金吾衛指揮使韓上前一步，跪在蕭煜面前。

　“陛下，李都督時便侍奉陛下左右，武藝出眾，忠心耿耿，后領命指揮奉天大營，也是戰功赫赫，實在是年有為，為吾輩之楷模。”

　韓今年已經四十幾許的年歲了，他比李敢大上十幾歲，從先帝在時就是金吾衛的將領，一直到蕭煜登基為帝，他才被提拔為了指揮使。

　但指揮使只是正三品，金吾衛一共便只有五千人眾，而李敢的左都督卻是正一品，麾下有將士兩萬余。

　李敢還這麼年輕，又是蕭煜潛邸時的舊臣，他的未來自不可限量。

　而韓的未來卻已經能看到頭了。

　大抵到六十的時候，蕭煜會看在他一直兢兢業業的份上，給他一個都指揮使的榮，讓他榮致仕。

　即便如此，韓也經常跟同僚說自己特別知足，念皇恩，一定會為陛下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他沒有李敢那麼敢想敢干，沒有他膽大妄為，也麼有他年輕肆意，他穩重，為人低調，是武將里的老好人。

　他這個老好人，現在又在為李敢請命了。

　他剛剛立了功，又是先帝在時的近臣，故而蕭煜對他也有幾分尊重，這份尊重便現在他話一說完，年九福就上前扶起他。

　而面對他時，蕭煜的面就沒那麼冰冷了。

　“韓指揮使，你是老資歷了，”蕭煜語氣緩和下來，“今日若非你經驗老到，察覺有異，否則不堪設想，朕還能不能還好站在這好說不定。”

　他這一說，朝臣們忙出聲勸阻：“陛下請勿妄言。”

　“陛下息怒。”

　蕭煜自然不可能息怒。

　他目冰冷環視一圈，那目猶如刺骨的冰刀，扎在每個人上。

　蕭煜緩緩開口：“朕年登基，由太子位，持先帝詔繼承大統，是當之無愧的繼帝，朕知道……”

　蕭煜微微一頓，等了片刻才繼續道：“朕知道，有些朝臣自覺自己是三朝元老，兩朝重臣，自以為朕年不經事，便想要妄圖擾朝政，為所為。”

　蕭煜把手里的長劍猛地在地上，他不怒自威，聲音赫赫：“朕今日便告訴你們，休要白日做夢，妄圖顛覆國祚。”

　蕭煜聲音并不大，卻如同雷霆萬鈞，打在每個人的心田里。

　“只要朕還在，真就是大楚的九五之尊，無人可以代替朕主持朝政。”

　蕭煜的目最終落到了垂眸不語的張節恒上：“卿們，可聽懂了？”

　即便是在東安圍場，腳下皆是如茵的綠草，朝臣們也一起下跪，對蕭煜俯首聽令。

　“臣等，謹遵圣諭。”朝臣們異口同聲。

　蕭煜這一番連敲代打，讓在場眾人心里都打起了鼓，但蕭煜卻并未一直面若寒冰，在冷聲訓斥之后，他便又淺淺扶起笑容，道：“好了，本就是出來游玩，不必太過拘謹，都起來吧。”

　等到朝臣都起，蕭煜才對韓道：“韓指揮使，今日你護駕有功，勤拿刺客，實在忠勇有佳，朕很欣。”

　被蕭煜這麼一夸贊，韓立即激地滿眼通紅。

　蕭煜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陡然拔高：“傳朕口諭，金吾衛指揮使韓忠心耿耿，勤勉近，有勇有謀，實乃純臣也，著升為正二品都督僉事，率金吾衛領守衛東安圍場，行護駕之責。”

　韓立即跪倒在地：“謝陛下恩賞，臣定不負陛下所。”

　蕭煜笑著看向韓，親自扶他起，還嘆了一句：“韓將軍，大晚啊。”

　都督僉事這名不好讀也不好念，一般都是以將軍代替，大約這是第一次被帝王稱呼為將軍，韓越發激，幾乎都要淚灑當場。

　這一番君臣和睦的戲碼，看得諸位朝臣皆是“”非常，只有李敢還跪在那，垂眸不敢言語。

　蕭煜夸獎完了韓，又看向他邊的兩個年輕校尉。

　蕭煜問了問兩人名諱，然后便道：“好，好得很，這才是年有為的小將軍，你們二人著升為總旗，此后調衛，這幾人就跟在朕的邊，朕要好好考校你們。”

　趙石頭和劉大勇都是激得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跪地磕頭，瞧著就很有一憨勇。

　待到褒獎完了功臣，蕭煜的目才重新落到李敢上。

　“奉天大營左都督李敢，職懈怠，為不勤，以至刺客潛，擾秋狩，”蕭煜一字一頓地道，“著……著奪去左都督一職，降為從四品鎮使，奉天大營另由右都督魯山暫代全職。”

　李敢這是直接由正一品擼到了從四品，連降了七級，比之前的韓還要低上兩級，足見其今日所犯之過錯。

　雖然蕭煜已經為了早前的分用了很和的詞，但朝臣們大約也猜到今日秋狩時定有大事發生，否則蕭煜不會如此震怒，把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武將一擼到底。

　李敢這一次被降為鎮使，便被踢出了權力中心，從此之后再也不能跟在蕭煜邊，替陛下護駕。

　他怕是再無升遷可能了。

　朝臣們心中一時翻江倒海，人人心里因皇帝年輕而松懈的神重新被了，此番蕭煜震怒，倒真是無人再在陛下面前質疑反駁，提出異議。

　蕭煜獎罰完了，此時便就如一縷青煙一筆帶過，他立即便道：“今日雖有意外，但年輕勇士們的表現卻很是不俗，咱們來一起看看，今日的武狀元是誰。”

　皇帝帶頭活躍氣氛，朝臣們怎麼可能不懂事，便一起涌上來，陪伴在蕭煜邊，開始熱絡地捧場。

　最后選出了一甲三人，蕭煜按照事先口諭，一人給了一個總旗，讓他們在東安圍場期間拱衛圣駕，另還有金銀封賞，可謂是大方了。

　這三名年輕的勇士都是勛貴世家的子弟，故而勛貴和武將們皆是喜笑開，東安圍場因那一場變故而冷下的氣氛逐漸回暖，重復熱鬧。

　封賞完之后，就到了晚膳時分。

　今日的晚膳是蕭煜賜的宮宴，眾人在觀景臺上一起用烤全羊和各炙烤，當火堆燃起，年輕的將領們開始唱起大楚早年的歌謠，氣氛終于緩和下來。

　蕭煜坐在他自己的臺上，慢條斯理吃了一會兒烤，覺得有些沒滋沒味的，不由看了年九福一眼。

　年九福小心翼翼：“陛下？”

　蕭煜淡淡看了看他，見他不明所以，還是輕咳一聲：“去把寧嬪娘娘請來。”

　年九福立即會意，也不吩咐人去請，他自己顛顛下了樓來，快步來到沈輕稚所在的觀景臺。

　兩個觀景臺挨著，蕭煜坐在座上，能看到沈輕稚笑吃烤，也不知道為什麼，吃飯就是特別香，仿佛任何食進了的都是仙食，總會令喜笑開。

　有陪在邊，怕是吃糠咽菜都會覺得香吧？

　蕭煜出神想著。

　另一邊，年九福噠噠上了樓來，除了賢太妃和賢妃，眾人的目不由便落在了這位年大伴上。

　賢太妃正在喂兒吃烤，不關心新帝的家務事，而章婼汐則在津津有味啃豬蹄，對年九福也不太在乎。

　無論找誰都不可能來找，樂得自在。

　沈輕稚正在吃烤得腳香脆的五花，把五花沾了點辣椒芝麻干料，裹上新鮮采摘的紫蘇葉，就這麼放口中。

　紫蘇有一很奇特的香味，會簡單直接接的油膩，卻又會帶來另一種芬芳，無論配什麼都好吃。

　沈輕稚正認真吃著便聽到年九福的腳步聲，好奇看過來，正對上年九福帶笑的眼。

　沈輕稚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很快便回過神來，放下筷子干凈瓣和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等到年九福先同幾位娘娘見過禮，這才過來沈輕稚邊，頗有些諂道：“娘娘，陛下請娘娘過去用膳。”

　沈輕稚立即做出一副榮幸驚喜的模樣，笑著道：“當真？大伴略等一等，我這就來。”

　于是就看亭亭起，整了整衫上的褶皺，然后遙遙看向臺上玄黑沉寂的影。

　“年大伴，咱們走吧。”

　在眾人艷羨的目里，在朝臣及夫人們好奇的目中，沈輕稚娉婷上了臺。

　人人都說寧嬪娘娘麗多，溫解語，頗得陛下寵，宮中無人能及，原眾人只是聽聽，從未親眼見過，而此刻，眾人才大約明白什麼恩寵不衰。

　只看沈輕稚一上了臺，就被蕭煜到邊，陪著他一起坐在了座上。

　剛才還滿臉冷酷，震懾群臣的皇帝陛下，面對寧嬪娘娘的時候卻沒有半分冷傲。

　眾人不敢看臺，卻沒有一個人的余不在臺上。

　眾人只看到蕭煜親自洗凈手，給沈輕稚卷了一塊烤全羊，而沈輕稚也就很自然就著蕭煜的手，輕輕咬了一口。

　那快小巧的烤全羊并不大，可寧嬪娘娘卻偏偏只咬了一小口便不再吃了。

　剩下那一塊，自然就進了蕭煜的口。

　眾人到底是什麼反應沈輕稚不知，但卻巧笑倩兮偎依在蕭煜邊，同他耳語：“陛下，今日可好玩？”

　蕭煜淺淺笑了。

　“自然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