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參觀了一家客商在碼頭的倉庫,宋老爺留給宋舒彥的助手提醒宋舒彥:“東家,今天下午三點約了銘泰洋行的人,一起聊聊印花機的事兒。”
廠里打來長途電話,讓自己給銘泰洋行三分面子,見一見他們代理的一個印花機牌子的老板。
問題是誰愿意做第一個用陌生廠家機的人?說了這麼久,他們還是從上海趕來,見一見,也算是給了銘泰洋行面子。
“嗯。”
宋舒彥和助手正要往前走,在喧囂的碼頭,宋舒彥聽見一個聲音:“陳華平,陳經理……”
宋舒彥提醒助手:“陳叔有人你。”
陳華平轉頭過去見銘泰的丁長勝小步跑過來。
丁長勝跑得氣吁吁:“陳經理,宋大爺!”
“小丁,你們也剛到?”
丁長勝氣回頭看:“對,那是我們秦經理和科恩的老板喬希。”宋舒彥順著丁長勝的方向看去,一個子和一個洋人邊聊邊走過來。
“你們新來的經理是個的?還是這麼漂亮的經理?”陳華平不可思議地問。
洋行里的部門經理,基本就是洋人,比如那邊巨大廣告牌的太古洋行,就很有中國人做經理。小一點的洋行,控制本也好,沒辦法找到那麼多人也好,會有中國人,但是也不太可能是人做經理,如果有人愿意出來做事,也就做做文職工作,打打下手。
“我們史斯夫人親自招進來的,通英語和德語,而且思路特別清楚。我們老張都服氣的。”
“哦!對了,你們老史斯突然去世之后,他太太就進了洋行?跟亨利鬧得不可開?”
宋舒彥耳邊聽著兩人聊天,遠一個窈窕的影,白的襯衫配上黑的子,與時下流行的寬松不同,這位士束了腰,腰肢纖細可握,來往的行人,好些都對著駐足觀看,倒是仿若未覺,與那個洋人有說有笑,緩緩而行。
隨著人漸行漸近,子面容清晰,宋舒彥腦子里竟然冒出一句:“南國有佳人,榮華若桃李。”
而此刻他才發現,這位年輕的姑娘上穿的哪里是襯衫,分明就是一件白小襖,這般穿著居然讓他誤認為是洋裝了。能把傳統服裝穿得這般登的,他未曾見過。
秦瑜終于見到宋舒彥這個大活人了,以前只在照片上見過,也難怪傅家那個小丫頭一口一個舒彥哥哥,這位長相放在百年后,那也是可以去娛樂圈出道的。
丁長勝見秦瑜和喬希走了過來:“陳經理,宋大爺,我來介紹一下,我們洋行紡織機械代理部新來的經理秦瑜,秦經理。”
秦瑜手:“宋先生,好巧!”
宋舒彥握住秦瑜的手:“秦小姐,幸會!”
秦瑜充當翻譯給宋舒彥和喬希介紹,兩人握手后,秦瑜臉上帶著商業的笑容:“聽聞宋先生在武漢忙于公務,我和喬希都想早日認識宋先生,所以就跑來了,還宋先生不要介意。”
宋舒彥態度十分客氣:“秦小姐客氣,我回國不過才幾個月,諸事都在學習中,武漢又是九省通衢之所,我們的布匹通過武漢這里發往各省,來了這里事頗多,實在沒法子趕回去。還請見諒!”
原主對宋舒彥的記憶非常有限,一個是看過他的照片,一個是在婚當日,聽他跟宋家夫婦恨聲一句:“荒唐,太荒唐!”
他的行事給秦瑜留下了有些固執的印象,如此這般和悅,恍若謙謙君子,還跟供貨商好好解釋,這可跟印象中的宋舒彥完全不同。
秦瑜不知道,宋舒彥雖然聽不懂德文,但是見翻譯流暢,本來就是留學的人。或者說這個年代,乃至往前推幾十年,都是西學東漸,不管會哪種洋文,都會讓人高看一眼,他說話自然客氣。
秦瑜淺笑:“顧客在哪兒,我們就該在哪兒!為顧客提供優質服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東家,要不先回飯店,時間也差不多了。一起吃個便飯,跟秦經理和喬希總經理聊聊他們的產品?”陳經理過來提醒。
“好。”
宋舒彥雖然客氣,不過整個人還是很端著的,秦瑜突然想起傅嘉樹,一樣的富家公子,傅嘉樹就接地氣多了。陳經理問丁長勝:“你們也是訂的晴明樓吧?”
“是的,也是那里。”
“走,我們一起回去。”
飯店離開這不遠,黃包車拉過去就二十來分鐘。
進了飯店大堂,丁長勝生怕對方不吃飯了,連忙問:“陳經理,問問東家可以什麼偏好?”
這位陳經理也不敢冒然做主,看向宋舒彥,宋舒彥微微頷首:“飯店有俄國餐廳,人比較,吃過之后,喝咖啡聊產品也可。”
丁長勝心里是無酒不宴,總覺得這樣太簡單了,還待要勸,秦瑜已經點頭:“好。”
宋舒彥掏出懷表:“十二點底樓西餐廳見。”
“好的。”
宋舒彥轉離去,丁長勝帶著埋怨的口氣:“秦經理,聊技,不吃飯是沒用的。您怎麼不抓住宋大,先吃飯喝酒,到了一切都好談了。”
“小丁,海東是宋家的,所謂喝酒喝出來,前提是這個廠子不是他們家的,或者他有私心,否則他肯定是以工廠利益為先。只要技談對路了,晚上到你上,你好好喝酒。剛好我不會喝酒。”秦瑜拿了鑰匙說,“走了回房間,稍作休整,下午一定要想辦法說服這位。”
秦瑜上樓放了行李,拿了個手包,把鑰匙放進包里,下樓到餐廳。
約了十二點,提前了十五分鐘,走進去,三三兩兩有人在吃東西聊天。
再看過去,見宋舒彥已經到了,手里拿著報紙正在看。
他坐了一張六人桌,秦瑜走了過去:“宋先生好早!”
宋舒彥抬頭看:“你也很早。”
秦瑜坐下,服務員過來問:“先生,可以點餐了嗎?”
“你把菜單留下,等人到齊了再點餐。”
“好的,先生。”
宋舒彥把菜單推給秦瑜:“你先看一下,這里的羅宋湯和炸豬排還是滿不錯的。”
秦瑜翻開菜單看,聽他問:“秦小姐的德文很好。是去德國留學的,不知道畢業于哪一所學校?”
能說自己畢業于慕尼黑工業大學嗎?
“我并未留學,我是在教會學校和杭州子師范學堂上的學,剛好有一對洋人夫婦在教會學校里教學,那位太太是國人,先生是籍德國人,所以我學語言的時候歲數還小,學得算是比較好吧?”
“難怪了,不過沒有出過國,德語這麼好,也是難得。”
“過獎。”
兩人正在閑聊中,其他人陸續過來,丁長勝跟那位陳經理坐在一起,喬希坐在秦瑜邊上,秦瑜拿了菜單跟他說:“我給你點餐了。”
“你點吧!”喬希也看不懂菜單上的字,“我不要吃魚子醬。”
經他提醒,秦瑜翻看菜單,給自己點了一份黑魚子醬,這大概就是百年前的好,魚子醬還吃得起。
丁長勝聽見秦瑜點魚子醬,連忙說:“秦經理,魚子醬這種東西老難吃了,腥氣的要命。”
“蠻好吃的。我喜歡的。”秦瑜跟丁長勝說。
菜上來,宋舒彥觀察著秦瑜吃西餐的禮儀,發現很隨,并不像來自于教育良好的上層家庭。
他猜得也沒錯,上輩子秦瑜父母也就是工薪階層,父母隨大流娃,給報各種班,的鋼琴和小提琴都得過獎,但是對西餐禮儀這種旁枝末節沒在意。
上學工作了,雖然跑的地方多,吃得也多,時代不同了,對這塊也沒多大在意,所以原主小姑娘學的那一套西餐禮儀,秦瑜也沒多當回事兒,就怎麼舒服怎麼來了。卻不料這一切變了被宋舒彥揣測家境的線索。
宋舒彥在碼頭初見這位秦小姐,一下子被給驚艷了,此刻坐在他的對過,脂未施,吃飯縱然隨不隨著規矩來,卻行云流水,讓人看得舒服。
吃過飯,咖啡上來,喬希拿出他的筆記本和圖紙,一本本子經過船上三天跟秦瑜的整理記滿了筆記。
喬希開始介紹他們家的產品,如秦瑜所料,特點講得再多,宋舒彥也還是沒有信心。
喬希笑看了一眼秦瑜,他轉頭跟宋舒彥說:“宋先生,您擔心的這個問題,Yolanda已經早就給我分析過了,并且為我提供了解決方法。Yolanda這個方法是你提出的,不如你來說?”
秦瑜把他們討論過的保修和付款規則改變告訴了宋舒彥:“宋先生,您認為這個解決方案是否可以解決您的后顧之憂?”
剛才他們在談,他們的產品因為輥軸的改變可以減印花不良率,他已經心了,更何況有這樣的保修和付款條件。只是宋舒彥很難相信這個解決辦法是秦瑜的主意,太年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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