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沉靜穩重的太太如此激,他勸:“別急呀!”
大太太拿著帕子,老邁的臉上眼淚要掛不掛,又不是老三,轉眼哭,轉眼笑,這個時候是真心痛了,用帕子了眼睛,鎮定了心神:“求老爺去找雅韻,把雅韻接回來。”
“我知道了,你讓人給我準備行李,我明天一早坐船去,親自去上海,找舒彥,把事弄清楚,把雅韻給帶回來。”
“謝老爺!”
宋老爺真是無可奈何,問大太太:“你謝我做什麼?雅韻是我好友的兒,護著周全不是我應該的嗎?你又不是親媽。”
大太太聲音里帶著悲苦:“命!命啊!”
說完這兩個字,大太太轉往里走,宋老爺見包裹在靛藍香云紗袍子下消瘦的形,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管什麼時候這個人永遠在這里,有些人他膩了,倦了,就送回來,到手里,讓理。
回到家里聽著用最平和的語調跟他說著大大小小的事,有時候小別勝新婚,許久日子不見,又膩歪上了,像老三就會跟他告狀,他還要說兩句,也就低眉斂目地聽著,他甚至懷疑是否聽進去了。
直到這次回來聽兒媳婦說起老三做的事,他才想起,也會委屈,這次他回來就為出了氣,故意冷落了老三。要是不舒服,就說啊!何必這樣呢?是他的正房太太,是死了以后要埋在一起的人,難道他還會不跟站一起?
晚上,去老五那里坐坐,老五跟他鬧小脾氣,怨他這幾日就往那個丫頭房里鉆,讓他不要管了,去哪兒去哪兒,宋老爺本就因為兒子的混賬事兒心里不舒坦,掀了簾子,抬就走,到了小六這里,腦子里全是老妻那蕭索的背影。
其他幾個給他背影看,都是希他能回過頭去哄,唯獨老妻,似乎無所謂他來無所謂他走。
小人的手也平不了他心頭的不舒坦,宋老爺站起,走出了小六的屋子,看著正屋里燈亮著。
他抬走正屋,丫頭要去太太,被他阻止,走進去,聽老妻的老傭人阿芳在說:“太太,您別難了,人各有命,好歹還有你這麼個替著想地婆婆。”
“二十多年守著活寡,替他管著那一攤子爛賬,還要小心翼翼給他一碗水端平,誰都能發脾氣,我不可以,誰都可以說不公平,我不可以。生了一個又一個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得替他們張羅著。我一輩子都這樣了!我不希雅韻也這樣,我也知道雅韻不想這樣。可不這樣又怎麼辦呢?誰我們是人?”
“您不是讓老爺把大給找回來嗎?以后大在您邊,有您給撐著腰,在老宅也沒人敢看輕。”
“接下去呢?讓跟我過一樣的日子,看著舒彥一個一個人娶,舒彥喜新厭舊,就得幫他把這些舊人給收好了,還得照顧好。免得他那一天想起來,要翻出這個舊人來,問你一句為什麼瘦了,為什麼上沒件好服?我以為自己養了一個跟他老子不一樣的,誰料也是一路貨。更何況,我生的那個混賬東西,比他老子還不是東西,我現在是不知道雅韻到底在哪兒,你我怎麼不著急?”
聽見老妻這麼評價他,宋老爺咳嗽一聲,屋里的主仆噤聲,宋老爺正屋的房間,說來像是笑話一樣,其他院的屋里他都去過,唯獨正房的這間臥室,他從未過夜。
大太太疑:“老爺,是五妹又不舒服了,還是缺了什麼?”
“沒事。我剛才看你不高興了,過來看看你。”宋老爺在一個秀墩上坐下。
“兒子這樣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失職。總不可能高興吧?老爺能去上海把雅韻帶回來,已經很好了。”
阿芳給老爺倒了茶:“太太,那我先出去了。”
“過個十來分鐘,你進來,伺候我睡下。”
“是!”
十來分鐘?宋老爺更是無法理解。
“老爺,剛剛是我不對,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說不該說的話,以后我會注意。”
看著老妻再次喜怒不形于的表,宋老爺倒是希能生氣,能難過,能像其他幾個一樣在他面前哭一哭,可惜就剛才那一瞬間,還是立馬轉背對著他的。
“我剛才聽見你跟阿芳說的話了。我是這樣想的,這次去上海,我認真跟舒彥談一談,要是他確實見了雅韻,也不想要!我就做主讓他們離婚了,把雅韻帶回來,咱們給好好相看一個家境普通,但是人品才學都好的。當兒給嫁了!有我們這樣的娘家撐腰,想來日子過得不會太難。”宋老爺看著老妻,這應該是達的愿了,“還有,我回寧波前是找舒彥好好談過的,再怎麼樣,他一定會安頓好雅韻的,你真的不要太擔心。自己的孩子,你這點信心總是有的吧?”
聽見跟阿芳的話了?聽見說他的那些話?聽見就聽見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大太太想想也是,就是再不喜歡,那個混賬也應該不會任由雅韻遇到危險,想到這里,站起來,“老爺,不早了。明天你還要去上海,早些回去歇著吧!”
“回去?我回哪兒去?”宋老爺想問,這是正屋,是他們倆的房間,想讓他去哪里?這話他終究沒出口。
“陪二妹說說話,三妹這些日子被你冷落了心里難,四妹快臨盆了,你也可以去看看,五妹還在害喜,再不濟到蕓兒那里?”
唯獨就這里不需要他,宋老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被大太太送出了屋,到了院子里。
在小六這里宿了一宿,第一次玉溫香,他沒能睡得踏實,大早上去正屋,夫妻倆對坐著吃早餐。
大太太已經讓人給他準備好了行李,說:“老爺,等你把舒彥和雅韻的事安置妥當了,送雅韻回來之后,再帶小六走?還是說索讓小六直接跟你去上海,你找了雅韻派人把雅韻送回來?”
“我親自送雅韻回來,免得你不放心。”
“那樣也好。”
兩人正說著話,屋里的電話鈴聲響起,阿芳去接了電話,說:“大爺?您到寧波城里了?昨晚太晚了住飯店了?我馬上跟太太說,派車子來接您!”
宋老爺和大太太對視一眼,混賬兒子回來了?
宋舒彥從上海回寧波,一路上他腦海里想著的是,離婚協議和秦氏給他父母的信。
一個大度賢惠的子形象在他心中形,自己這樣,最終卻是愿意全自己,宋舒彥心愧疚,只能安自己,好在也已經在上海落腳,并且自己也拜托了傅嘉樹幫忙多照拂于,希能過得好吧!
上海到杭州有一段鐵路,再坐汽車轉渡過了曹娥江又坐火車到寧波,這一班火車比較晚,他就索在寧波城里的飯店住了一晚。父母是老思想,可以接三妻四妾,卻沒辦法接兒子離婚,回到家里定然是要鬧出一番靜。
夜里直接回去,恐怕一大家子都別睡了。
一大早宋舒彥去城里的郵局打電話回去,車子來接。
等他回到飯店沒多久,家里的車子已經停在了門口,宋舒彥上車,車子開出寧波城,過了一道城門,開往城南的一個小鎮上,這麼一個小鎮一半是宋家的宅子。
宋舒彥盤算著,到底是先跟母親說去,還是直接承父親的怒火?
車子進大門,他見到的是父母并排站在門口,等著他。
看見父親和母親并排站著,宋舒彥真想問一句:“這是太打西邊兒出來了?”
與其說父母是夫妻,不如說母親是父親老宅的管家,替他管著那一群姨太太和姨太太所生的子,這樣的夫妻,他可不想要。
他要的是能夠跟他心靈上共鳴,能共同進退的伴,為了這個伴,哪怕被父母責罵,又能算什麼呢?
看著車子停下,大太太還是有一奢,雅韻會跟著兒子一起回來,可惜車子里只出來兒子一個人,最后一期盼都落空,更是難。
宋舒彥從車上下來,走到父母跟前:“父親、母親。”
宋老爺一臉嚴肅,看著他手里提著的行李箱說:“先去把行李給放了。”
這倒是讓來接宋舒彥行李的傭人犯了難,問:“太太,大爺如今住哪兒?”
住哪兒?這是一個好問題,雅韻去上海,他們的院子就讓給了五姨太。后來又多了個六姨太都沒地兒,住這個院子的東廂房,原本的書房里。因為怕有人擅了兒媳婦的嫁妝,所以雅韻的嫁妝被放在西廂房那三間屋里。兒子要是跟雅韻一起回來就可以搬進新宅子了,可現在他一個人回來,不能讓他住那里吧?
大太太著手里的翡翠佛珠,轉著珠子說:“帶他去客房。”
客房?就算自己的院子讓了出來,新宅子還沒住,那也可以住母親這個院子的東廂房,為什麼讓他住客房?他是客人嗎?宋舒彥不解。
這還不算,大太太還補了一句:“最里的那一間。”
宋老爺沉著臉:“放了行李,來堂屋找我們。”
父母今天的態度很詭異,宋舒彥想想不可能,難道父母知道自己離婚了?
不可能啊!誰會吃飽了撐著,為了這個發電報回來?自己是拿到報紙立馬就的。
滿腹狐疑的宋舒彥跟著傭人往客房走,他走過一間間空著的客房直到走到邊邊角落的房間,傭人打開了房門:“大爺,您請進。”
宋舒彥愣愣地看著仄的房間,他是這個家的主人,讓他住這種?這不是打發那些來打秋風的親戚住的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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