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昨夜,雖然宋老爺告訴雅韻不會出事的,可是怎麼能放心?加上這些年本就淺眠,加上有心事,焦慮了,更加難以眠。現在又被這樣的事一激,頭腦發暈,眼前發黑,整個人撐不住,緩緩倒下。
這可急壞了父子倆,宋老爺托住大太太:“你怎麼了?”
大太太推開宋老爺,雙臂撐在桌上:“我沒事!”
阿芳要過來扶太太,宋老爺一把將抱起,抱起才發現,平時事事都能妥帖的老妻,比他的任何一個姨太太都輕。
他抱著大太太進了房間,安置在床上,坐在床沿,看著頭上冒出黃豆大汗珠,臉蒼白的妻子。
阿芳拿了巾過來要給太太汗,巾被老爺拿走,宋老爺給大太太頭上的汗:“明玉,明玉……”
宋舒彥以為自己準備周全,也做好了被父母打罵的準備,卻沒想到會是這樣,母親會為此氣得差點暈倒。
不管對錯,自己讓母親如此,實在不孝,他跪在床踏板上,一直講規矩“母親”的他,開口:“媽,你別嚇我,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求您了!”
大太太本就頭疼難忍,兒子又在邊上說這些,更是嗡嗡地讓難,說這些能改變什麼嗎?能讓雅韻不承那麼多的日夜嗎?閉上眼,就是新婚之時,看見自己新郎那麼俊朗的喜悅,之后是被無盡的冷落,一直自省自己到底哪里做錯了才不被他喜歡,那種惴惴不安,那種滿心期盼,乃至于心如死灰,著自己接從此只有宋家大,再也沒有閨中朱明玉,這一過就是二十四年。
宋老爺的手放在老妻的手背上,的手是那麼干瘦,跟他幾個姨太太不好比,一時間宋老爺五味雜陳,聲:“明玉,沒事的,雅韻信里說了沒事的。”
大太太閉著眼睛,回手:“你們都出去,讓我靜靜。”
阿芳走過來:“老爺,爺,讓太太靜靜。”
“大夫了嗎?”
“已經差人去了。”
父子倆出了大太太的房間,到堂屋里,宋老爺坐在椅子里,宋舒彥站著,宋老爺看向臥室,心煩意。他也想不明白,老妻至于這樣嗎?
不管如何,這一切都是這個混賬兒子造的,宋老爺沒好氣地看著兒子:“看你干的好事!”
宋舒彥準備了太多可以說服父母的話,卻在母親倒下的一刻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了。要是知道母親會這樣,他……
他又能怎麼樣?難道他能放棄秦瑜,不離婚嗎?
黃大夫背著藥箱快步走進來,宋老爺迎了上去,跟著一起進了臥房,黃大夫看診后,收起了脈枕:“大太太,您還是憂思過度,您不能看開,喝多湯藥都是沒用的。”
大太太靠在枕頭上:“黃大夫,您這麼說也就是我沒什麼病,就這樣吧!我歇歇就好了。”
“您能看開,歇歇真的會好。您看不開,只怕是……”黃大夫無奈嘆氣。
大太太帶著溫和的笑容:“我曉得了。”
明白歸明白,寬心終究不能寬心。黃大夫開了安神助眠,疏肝解郁的方子給阿芳,讓阿芳去抓藥來給大太太吃。
宋家父子送黃大夫出門,黃大夫跟宋老爺告辭,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說兩句:“老爺,太太沒大病,但是憂思過度,早衰,您可知道?三十五歲不到已經沒了子的經,這才四十出頭,您不用我說,就看的頭發和臉上的皺紋就知道了,長此以往,只怕是……”
“可有調治辦法?”宋舒彥著急了。
“想要什麼呢?也沒什麼盼頭的吧?無非就是盼著可以含飴弄孫吧?”黃大夫看向臉頰紅腫的宋舒彥,再對宋老爺抱拳,“告辭了。”
黃大夫一走,宋老爺是得了黃大夫的,猶如拿了令箭,昨日聽到太太的話,陡然有了心理力,此刻剛好可以轉移,厲聲喝道:“你母親也沒什麼好盼的,就盼你給生個大胖小子,你呢?”
明明是母親什麼盼頭都沒有了,才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想要孫輩上,宋舒彥也冤,跟著進去。
父子倆回了大太太的正院,走進大太太的房里,大太太靠著枕頭,阿芳陪著說話。
宋老爺走過去,讓阿芳站起來,他在床沿坐下,看著臉上有皺紋的老妻,明明自己還大兩歲,現在倒是看上去比自己大了好多歲。
當年不曾憐惜,此刻卻回想起來,要是不好看,哪里會生出兒子這般俊朗的孩子?記憶里年輕時候的,抬頭看他都會紅了一張臉,那鮮的模樣,早已伴隨時間流逝了今日之態,一時間心愧疚不已。
宋老爺聲安:“你也別難過了!雅韻信里說好好的。既然這樣兩個孩子離婚了,都已經登報了,那也沒辦法解決了。就是接下去該怎麼辦的事兒,雅韻父母都不在了,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在上海。舒彥傷很深,肯定是不愿意接舒彥的照顧。這樣,我這兩天就出發去上海,去看看,看缺什麼,近況怎麼樣,好不好?要是看著不行,我把帶回來,按照我們商量的辦。你把當自己的姑娘,咱們替找一個踏踏實實,知冷知熱的小伙子,好不好?”
聽到這里宋舒彥心略有寬松,原來父母已經考慮過秦氏的安排,這樣是最好了。既然這樣,母親為何還要這般?
大太太側頭看宋老爺,眼睛里有懷疑,說:“我一起去上海,親眼看到才放心。”
“好,好!一起去,一起去。”能說出要求就是好的,宋老爺滿口答應,黃大夫也說是思慮太重,讓一個人呆在家里恐怕想得更多,到不如讓親眼看到雅韻的狀況。
父母要去上海解決這件事,那是再好不過,宋舒彥想起傅嘉樹說的話,他說:“秦氏……雅韻跟傅嘉樹說,有個丫頭,伺候得很好,出來之時,沒有帶在邊,現在有了落腳的地方,讓我先把人送到上海。”
聽見這話,宋老爺愣了,大太太看向宋老爺:“這事你們父子倆出去商量怎麼辦吧!讓我先歇歇。”
這事兒還要商量什麼?宋舒彥不解,不過母親已經躺下,要閉眼睡覺。
兩人磨磨唧唧出了房門,到了堂屋,宋舒彥收拾起了桌上的東西,開口要問這個丫頭的事。
宋老爺大馬金刀往座位上坐下,先下手為強:“我且問你,都在傳,你被迷昏了頭?為了一個人把印花機訂單下給一家沒有名氣的小廠,是怎麼一回事?”
“父親,東西是否有競爭力,看的是產品,而且我在信里已經跟你說過了……”
這些話是上次讓人帶回的信里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說起做生意宋舒彥昂首,自信滿滿,細數科恩印花機的優點,更說:“為了驗證這個喬希科恩是不是真有本事,我把他介紹給了興華廠,讓他給興華廠解決技問題,最后的結果您猜怎麼樣?”
“怎麼樣?”
“興華廠的問題看起來有解決,而且傅伯伯還決定出資給喬希……”宋舒彥說了興華廠跟科恩廠的合作,以及傅老爺對此的看法和做法。
宋老爺和傅老爺一直是舊相識,他聽見傅老爺是這個態度,沉了一下:“陳華平說你的那些呢?你怎麼讓一個人進海東廠來指指點點?”
“父親,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們廠里看似繁忙,但是里面弊端也不,秦小姐一眼就能看出問題,并且在的建議下,我組織立了改進小組,先從現場著手……”宋舒彥此刻十分從容,拿出秦瑜的手稿,翻出幾張,“您看,這是秦瑜畫的我們紡車間,貨搬運的流程圖,您看是不是很混?”
宋老爺看著這張手稿,聽著宋舒彥的解釋,他做紗廠多年,自然悉每一個環節,知道有問題,不過他手里也不是紗廠一個生意,就沒在這些細節上花心思和力去改罷了。
宋老爺是一點就,立馬反應過來,父子倆沉浸著討論,宋老爺問:“這些都是那位秦小姐提出的?”
“是的。的建議,當然,我知道提出這些建議最初的出發點是因為看見我們用了很多工。希能改善工的工作和生活環境,可能是心存善念。”
工這個事,哪個地方不用工?但是,他曾經跟傅德卿聊起的時候,傅德卿曾經跟他說,用工是有傷德的一件事,他也這麼認為。可海東廠是紗廠,不像傅德卿那里是錢莊是地產是船運。
紗廠就是靠人工堆積起來的辛苦錢,像怡和洋行的繅廠,里面的工最小的六七歲,煮繭需要沸水,里面燙傷的孩子不計其數。不也一直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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