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虞青山以為, 衛氏為平妻之后會歡喜至極時，衛氏卻早已真正不在意名分了。

　其實，有一樁事, 心里一直堵得慌，堵了整整十多年。

　今日在宮廷吃了酒，加之被外面的蒼茫夜所染, 衛氏突然覺得，得給自己一個代, 不擅言辭，亦上不了臺面, 可有些事心里卻是門兒清。

　人清醒過來，諸多此前想不通的事, 一下就通了。

　而通過后，原本在意之事，就變得不再在意了。

　衛氏看著氣到臉紅脖子的虞青山，第一次神認真的說道：“侯爺，我自知是鄙鄉野之婦, 是賣豆腐出，配不上虞家的高門大戶。倘若起初知道你已娶妻, 我必然不會嫁你。又倘若你恢復記憶之初，我尚未生下鐸兒, 無力一人養大他，我亦不會跟你來京都。”

　“這十六年啊……”

　頓了頓, 水眸里清冷微閃爍，“我半點不開心。”

　我半點不開心……

　不歡喜！

　竟然不歡喜！

　虞青山呆住了。原先癡癡慕他, 甚至不惜放棄正妻份, 而選擇做妾室的子, 竟然對他說，在將軍府這些年半點不開心。

　虞青山愣了一下，在一片怔然之中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染上了喑啞的音，有些心虛的吞咽著，說道：“阿琴，你是不是在怨恨我幾年沒回京都，冷落了你？可我乃大將軍，自是以大事為重。”

　瞧瞧，依然這般言辭鑿鑿，這個本就不擅言辭的人，更是不會反駁。

　衛氏眨眨眼，索不與虞青山繼續叨叨下去。

　衛氏如今發現，虞青山和崔氏才是真正天造地設的一對，兩個人都喜歡叨叨個不停。

　衛氏又向車窗外，不再看著虞青山，十分敷衍的語氣，道：“行行行，侯爺日理萬機，保家衛國，我這個小婦人狹隘了。”

　虞青山下的小胡子又是一抖，“……”

　馬車剛抵達將軍府，宮里送來的賞賜也到了。

　宣讀賞賜圣旨的宦臣是林深手底下的人，辦事還算周到，將賞賜單子到了衛氏手里，這位可是昭修儀娘娘的母親，他自是要客客氣氣。

　“夫人且拿好單子，咱家這就回宮復命了。”

　衛氏不太懂規矩，就學著此前老太君的行徑，賞賜了宦臣一錠銀子。

　看著仆從將賞賜之搬去的庭院，盯得可了。

　虞青山被奪了虎符，眼下一直閑著，索就跟在衛氏側，見衛氏仿佛是鬼迷心竅的模樣，冷聲哼哼，“阿琴，這些都是咱們虞家的東西，你也不能吃獨食。”

　衛氏聽了這話，當即就不樂意了。

　“皇上之所以賞賜我，是因著昭昭在宮里得寵，鐸兒在江南道立了大功，我怎麼就吃獨食了？以往將軍府的賞賜也沒用在我頭上呀。”

　愣一下，看著虞青山一心偏向將軍府的樣子，猛然驚覺，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

　好像迷了路，失了自己，此刻，夢醒時分，豁然開明。

　能困住的，從來都不是這座院子，和這四方天地，而是自己啊。

　若不在意，虞青山又算個什麼東西呢？

　虞青山企圖再度“以理服人”，道：“阿琴，你如今是我的平妻，也算是虞家半個主母，任何事都要顧及全家。”

　顧及全家……？

　此前，誰又顧及了他們母子三人？

　衛氏不懂大道理，就知道這些年，過得很不痛快，半點不想以德報怨，沉沉道：“不管侯爺說甚，我都不會聽的。這些東西都是皇上賞賜給我的，侯爺不能拿走。”

　虞青山一噎，“你……！”

　來來回回的下人時不時側過臉看熱鬧。

　虞青山是個極其好面子的人，忍到這個時候已經是極致，沉聲下令，“都退下，無本侯吩咐，不得！”

　他此言一出，下人們垂首退出了月門，衛氏剛要怒嗔虞青山，卻被他握著手腕，一大力，不容分說的將人往屋拉。

　衛氏就是個滴滴的娘子，哪里能抵抗一個常年舞刀弄槍的武將？

　人被摁在榻上時，衛氏才知道虞青山是來真的。

　曠了幾年的男子，又是一腔怒意，不亞于是極了的雄獅逮住了羊羔，豈有罷手的道理？

　衛氏倒是識趣，知道逃不過去了，便就懶得反抗，免得大罪。

　虞青山一開始幾乎失控，過了好片刻，他在極樂之中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阿琴，你……你心里還有沒有我？”語氣有些不敢篤定了。

　可他又十分想知道。

　衛氏側著臉，沒去看虞青山，面頰酡紅，一頭烏發傾瀉玉枕，尚有幾分年輕時候的景，憤憤說，“侯爺，你能不能快些？！”

　虞青山被這麼一次刺激，原本還想“睡服”衛氏，他常年久居軍營，聽慣了葷段子，不想，自己卻是如此不住。

　下一刻竟是丟盔卸甲了。

　驀的，虞青山有種大勢已去的挫敗，心一片蕭索、蒼涼。

　衛氏也沒想到，隨口一說讓他快些，他還當真這樣快就……

　衛氏不會甜言語，就直接說，“侯爺，原來你也會老，幾年未見，倒是與之前不一樣了。”

　衛氏試圖起，虞青山一下摁住了，看架勢是要一雪前恥的意思，“阿琴，再給我生一個孩子，可好？”

　有了孩子，他們定能重歸于好。

　他太衛氏曾經那樣灼灼熾熱的癡慕眼神了。

　就在虞青山要卷土重來時，衛氏突然笑了，“侯爺別費心思了，夫人給我喝了這麼多年的藥，我這輩子是不會再生出孩子了。至于下輩子……你我還是別見了。”

　虞青山眸一滯，驚訝與愧疚，很快就充斥著膛，引起縷縷的酸。

　他突然，怎麼都不行了……

　*

　皇宮，書房。

　外面冷風蕭瑟，殿燭火微微搖曳，冷松香的氣味讓人有悠遠之。

　張貴妃看著龍椅上高高在上的年輕帝王，宛若看著一個遠古而來的墜神。緩緩下跪，一如既往的臣服于他，“皇上，家父讓臣找機會殺了你，但臣尋了借口拒絕了。他們下一步會在下月皇家獵場的秋狝上手，屆時楚王會帶兵宮，楚王帶來的兵馬都在城外黃河坡聚集了，另外，支持楚王的世家士族們，屆時恐怕都會倒戈楚王。”

　看樣子，封衡即將面臨一場劫難。

　但不知為何，張貴妃卻覺得，最后的贏家還會是封衡。

　早已厭倦了腐朽萎靡的世家們，至于那個風流的楚王，又哪能比得上封衡的手段？！

　“好。朕知道了。”

　封衡話音一落，張貴妃抬起頭來，向曾經癡慕的男子，“皇上此前答應臣之事……”

　封衡淡淡啟齒，“朕一言九鼎，等朕殺回京都，你與張二小姐，定安然無恙。”

　張貴妃磕頭，“臣多謝皇上！”

　十三過來時，張貴妃正離開。

　十三垂首，宛若沒有看見張貴妃此人。

　當初若非張相謀害，他的家族也不會盡數被誅，僅余下他一人。是皇上救了他，帶著他習武學謀略，眼下，就要大仇得報了，還差一點點了！

　十三走上前，封衡的嗓音有些冷，“十三，你氣息了。”

　十三一怔，“皇上，是屬下之過！屬下定能調整過來。”

　封衡從龍椅上站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快了，你終會大仇得報，眼下且按捺住。”

　十三的頭垂得更低，掩了眸中一切神，將一份染了的名單給了封衡，“皇上請過目，太傅招供了。”

　封衡一目十行，很快就將先帝留下來的舊部名單記腦中，隨即就將名單擱在了燭火上方，片刻后，大理石地面落了一層灰燼。

　十三已開始恢復氣息，猶是個沒有任何的暗部，道：“皇上，太傅請求被賜死。”

　封衡揮手，“依了他。”

　走到求死的境地了，留著也毫無用了。

　十三又說，“皇上，廢妃瘋了。”

　封衡似乎半點不在意，“無妨。殺了余家長公子，讓余家絕后，又設計宮時，便就注定了今日的命數。且隨自生自滅。”

　他不是活菩薩，不會對誰皆有憐憫之心。

　有些人就是該死，不是麼？

　*

　轉瞬，秋狝將近，意味著離別的日子也來了。

　封衡這陣子一直在暗中部署，日夜忙碌，無暇來重華宮。但偶爾會在半夜過來看幾眼，這便又走了。

　這一天，帝王過來時，穿著一件深藍素面錦鍛袍子，外面披著銀緞面披風，有戰神歸來的颯氣，一過來就了一下胎。

　小東西也是機靈，封衡不在時，虞姝倒也落了個安靜，可封衡一到，腹中的小家伙就開始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