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是太后給他張羅一堆人,他答不理。宮宴什麼的,更是從來不屑面。哪怕把人直接送他龍榻上,他也能面無表地給打發出去。以至于現在都二十有一了,后宮還干干凈凈,連個侍妾都沒有。
太后愁煞了眉,都開始考慮,是不是該給他尋幾個男人?
可這回宮宴,卻是陛下自個兒提出的。
甚至連名單,都是他親自擬定,是把本該排在第一的薛家大姑娘,給挪到了后頭。
所圖為何?旁人瞧不出來,他們這些近之人難道還不知?
大約真是人眼里出西施吧……反正天樞是沒看出來,這位慕姑娘到底有何特別之,那般蠻任,本不適合做一國之母,怎就讓陛下為守如玉至斯?
就連陛下究竟是何時見過人家?又是何時了這念頭?他也一概不知。
只知自己覺察的時候,事態已然不可收拾。
慕姑娘在外頭闖禍,慕家擺不平的,都是陛下在幫兜著;
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不出三天,都會以各種意想不到的理由,被賞賜給汝侯,或是丹郡主,最后輾轉到手中。
甚至有套南浦云珠打的頭面,冠頂那顆鴿蛋大的珠子,還是陛下潛深海,親自給尋來的。
——就因為薛二姑娘笑話慕姑娘發上所飾珍珠,還不及家婢鞋上鑲嵌的好。
慕姑娘得了珠子是高興了,陛下卻染了風寒,一下牽扯出許多舊疾,在床上躺了大半月。太后將他好一頓訓。
可聽說慕姑娘去哪兒都戴著那珠釵,他就連挨訓,也是笑著的。
都說陛下冷孤傲,眼里只有家國大事,不通半點人。卻不知,那層層堅冰底下包裹著的熾熱真心,早就被他親手捧了出去。
而得到的人卻渾然不察,甚至還……
想起慕姑娘那些“功偉績”,天樞整張臉都皺包子。
消息送來那天,陛下明面上沒說什麼,回屋后砸壞多瓷,天樞卻一清二楚。
那也是第一次,他見陛下發這麼大的火。驚得他都以為,陛下這段所謂的“”,大約就到此為止了。
可薛家拿這事向慕家發難時,他還是連夜修書回去,不惜一切代價把這事給平了。
寧可自個兒被人恥笑,看著人家有人終眷屬,也要護平安無恙。
讓人說他什麼好?
一國之君狼狽卑微這樣,也是世間僅見。
可一直藏著掖著不說出來,又要人家如何回應?也不知陛下在猶豫什麼,平日決貪污吏的那份果斷勁兒哪兒去了?
天樞無聲一嘆。
橫豎這事基本已定局,人家這次回京,也是趕著回去親的。陛下便是想說,也沒機會了。既如此,又何必待在這艘船上,徒增傷呢?
天樞便心地拱手提議:“屬下這就想辦法安排其他船只,護送陛下回京。”
“這當口,你又能從哪里調船?”
清冷的聲線從上頭飄來,把天樞噎了個完全。
這的確是個問題。
原本他們回京,騎的是千里馬,只需五日腳程。奈何連日暴雨,沿途山脈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塌方。回京的路被封得死死的,他們這才不得不改走水道。
可這時節,進京的船只本就不多。又因為暴雨,運河水位上漲,船家們就更不敢隨意出航,他們就平白在福祿鎮耽誤了兩天。
是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位慕姑娘也算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可陛下份終歸不同,真想弄一艘船回京,總會有辦法的。
天樞很快有了主意,“離開福祿鎮,再往北就是白城。那里常年有水師駐扎,定有船只能護送陛下回京。屬下這就……”
話還沒說完,面前便悠悠睇來一記眼刀,沒用幾分力道,卻滲滿了上位者不容忽視的威。
天樞心肝大,“噗通”跪了下去,連忙改口道:“屬下妄言了。”
聲音都在發抖。
衛長庚也沒跟他多糾纏,淡淡收回目,繼續批閱手里的文書。批完一份,他就手去取另一份,仿佛并不在意他所擔憂之事,聲音也是波瀾不興:“既來之,則安之。朕同……”
說到這,他卻突然頓住,執卷的手了幾分,伴著細微的紙張皺聲。白皙無瑕的手背,亦暴起了幾青筋。
可最后,他也只是扭頭看著窗外紛飛的落花,似嘆非嘆道:“下去吧。”
俊容在逆,心緒藏在濃睫下,人分辨不清。
天樞擔憂地向上瞧,啟想說些什麼,到底沒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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