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談之醅不滿地瞅他：“你開你的車吧。”

　寧碩輕笑了一聲。

　談之醒瞥了眼他，倒是一天下來，第一次聽見他還算正常的笑聲。

　不過一到醫院他臉又很沉郁了，好像全世界都燦爛，就醫院陷在霾之中，一下子把平日萬事不心的男人拉到了泥潭。

　寧碩在同一樓層的病房里淺淺睡了個覺，一個小時就醒來一次，聽完醫生的報告再睡，一個下午都是如此，醒醒睡睡，恍若如夢，度日如年。

　夜降臨，充州又下起了雨。

　寧碩被吵醒，靠在床頭看著百葉窗外泠泠如珠的雨幕，想起計迦楠有時候跟他晚上出去應酬，說平日的充州還有那麼些國際大都市的繁華庸忙，可了夜，在那些酒局里，確實奢靡危險的，是紙醉金迷又讓人流連忘返的充京城。

　但是這奪目妖艷的充京城里出了個另類，寧碩哥，他如風如月，對什麼曖昧都沒上眼。

　他記得當時跟說，這另類你是不是，喜歡？

　笑得非常甜，說是很喜歡，超喜歡，永遠喜歡。

　寧碩下了床，洗漱了一番就去病房門口。

　還是那個樣子，在空氣中的雙手纏著滿滿的紗布，那一節沒有戴手表的腕骨又被利，傷得尤其重，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淡下去的疤痕又該深起來了，他家的小姑娘又得很傷神。

　寧碩尤其后悔昨天早上沒有把表給戴。

　上也有很多管子，呼吸機靜靜給制著氧，整個人仿佛脆弱得沒了這些刺眼的設備，就是個沒生命的布娃娃。

　站了半小時，寧碩去樓上探父親。

　計迦楠一天沒去，寧池安還沒怎麼，只是問了兒子一句，小迦楠是今天走的嗎。

　但是接下來兩天，他一天問計迦楠去哪兒出差了，一天問什麼時候回來。

　在計迦楠沒有出現在病房的第三天，寧池安一看到寧碩進病房就發表了疑：

　“唉，也是奇怪，以往小迦楠即使沒空來探病，也該給我打個電話的，這幾天都一個電話沒來，這孩子是忙得沒時間通話嗎？”

　寧碩點頭，在床邊坐下：“大概吧。”

　寧池安沉默了須臾，還是覺得怪想念的，“你這是給安排了多事。”他嘆氣，“今天再不給伯父打一個，明天我就打過去了。”

　他玩笑道：“我看看這孩子忙啥樣了，也不能不分晝夜吧。”

　寧碩看了眼床頭柜上的晚飯，手打開：“還沒吃晚飯？今天自己能進食嗎？先吃飯吧。”

　寧池安道：“不著急，我還不。你是說，最近先去了北市是麼？也沒時差啊。”

　寧碩起給他調桌子：“在忙，我打過，問候過您了。”

　“真的？”

　寧碩輕笑：“嗯，中午，剛剛忘了說。的孝心您還懷疑？”

　寧池安看了眼他的笑，“我是不懷疑，但是這幾天都快忘了伯父了。”

　“沒忘，真的忙，怕打給你打擾您休息了。”

　寧池安覺得也不至于打擾，知道他的作息。

　看了幾眼兒子，他說：“你這幾天，怎麼有點憔悴的樣子，寧碩？”

　他搖頭：“沒有。憔悴什麼？”

　仔細一聽，寧池安覺得他聲音似乎還有些啞，他不由仔細端詳了下兒子的側臉，想探究清楚一些：“你是不是，瞞著你父親什麼？”

　話到這份上，再強否認他就要打電話了，寧碩直接坐在了椅子上，輕吁口氣。

　寧池安心中深深地突了一下，人撐著從床頭坐直起來。

　寧碩手去扶他：“您小心點。”

　“怎麼了？”寧池安眼神格外深邃地著他，“難不迦楠怎麼了？”

　病房靜得找不出一聲音，看護都出去了，留了空間給他們父子倆說話，畢叢雲也下樓了，去探雖然看不到的人。

　半晌，在寧池安深深皺起的眉頭中，寧碩說：“嗯，出了點事故，住院了。”

　寧池安目閃爍，驚訝程度不比當時聽到消息的談慎履。

　那個從一個月就被送到寧氏醫院治療的小孩兒，似乎對他來說真的有種別樣的。

　“怎麼會，出事故？”寧池安力氣一下子似乎就被走了不，呼吸也紊了些，撐著一口氣問，“人呢？怎麼樣了？”

　“那對親生父母找，告訴世了。開車沒注意，路口和人撞上了。”邊說著，寧碩邊起坐到床邊去，手給寧池安背順氣。

　“那現在呢？”他父親問，“很嚴重？”

　“有好轉，還是有些危險。”

　寧池安的臉一下子就刷地了灰，接著口氣息不順，咳了起來。

　畢叢雲回來，在門口就聽到聲音了，馬上進去幫忙給他拍著背：“怎麼了？怎麼忽然咳得這麼深。”

　寧碩起讓了下位置，又給談之醒發了消息，說上來一趟，寧池安估計要下去，讓他來給他推個椅，他就不下去了。

　談之醒來得也是快。

　畢叢雲這才知道，他知道了。

　兩人面面相覷一會兒，嘆口氣安他：“別太擔心，這醫院你自己信得過的，迦楠會好的。別耽擱了自己的子，要是知道幾天沒來看你，不知道心里多疚呢。”

　寧池安現在無論聽到什麼人都還是不太好，最近難得養得有些起的子因為這個消息，回到解放前。

　談之醒推著椅把他送下樓。

　談慎履恰好在監護室門口，看到他的影，頓了頓，隨即嘆著氣走了上來。

　“這沒什麼好看的，進不去。”他語氣故作輕松，“寧碩還是沒瞞住，再過兩天醒來了再來看就剛剛好了。”

　寧池安說：“他不是瞞不住，是我太想這小朋友了，幾天沒見，電話也沒打一個，”他聲音輕，心疼到無以復加，“我覺得我們迦楠不會這樣，還惦記著我那故事呢，都還沒講完。”

　談慎履淺笑，無奈地點點頭，附和他的話。

　是啊，就算去出差，肯定也每天會打個電話問候病的，所以，瞞不住。

　他安寧池安，會好的，就像每天從清晨就告訴自己會好的，深夜也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每天這樣周而復始麻痹自己。

　三月三號，計迦楠出事后的第五天，充州接連五天春雨綿綿。

　談慎履說，春雨是好兆頭。

　那天醫生說，恢復得還可以，度過危險期了。

　聽到消息的時候，寧碩也是坐在病房門口，周邊有好多人，面上都出了欣喜的表，只有他，依然面無表。

　太多個日夜這樣過去了，一時之間似乎有點沒反應過來。

　是談之醒推了推他，他才徐徐抬起頭的，兩人對視一眼，寧碩扯了抹笑。

　但是這笑意也沒持續太久，只是心里穩了，疼痛還是不減。

　他只是問了醫生一句：“什麼時候能蘇醒？”

　醫生道：“快了，不出意外，這兩天轉了普通病房就能醒了，進了普通病房，您可以進去多陪陪病人，可以看到臉什麼的，也會逐漸恢復的。”

　驚蟄那天，充州風雨大作。

　這天氣，如果不是人已經轉危為安，很令人心灰暗。

　下午人轉普通病房，寧碩從進去就沒出來過了，一直在床邊坐著。

　小姑娘手臂也骨折了，打著厚厚的鋼板和石膏，不能，他只能著幾纖細的手指，又去看的臉。

　躺了幾天都眼可見地瘦了，回頭要好好補補，把他的小迦楠養圓起來，像十八歲那樣，臉頰有兩抹可的小嬰兒。

　談慎履夫妻二人也是幾乎一整天待在病房，不過他們到底是年紀大了，白天待著晚上就不適合再二十四小時熬著了，這一夜就是寧碩在那兒的。

　他這幾天加起來睡眠不足十二個小時，人也是異常疲憊，但是這轉過來的第一天晚上，他連瞇一會兒都做不到，就想每一秒都不合眼地看著。

　這場雨下得久，是春以來最大的一場，跟臺風一樣敲打得醫院的玻璃哐哐作響。

　白天寧碩在客廳休息，進病房的人一看就都知道他一晚上沒睡，眾人在風雨聲中放輕腳步，沒人去吵醒他。

　傍晚寧池安探完計迦楠，寧碩推著父親的椅回樓上，他們前腳剛走后腳談之醒夫妻就來了。

　眼見病房難得沒客人，他就坐到了床邊，了計迦楠的手，心疼地說：“都瘦了，不漂亮了。”

　杭若輕輕拿手點了點他的肩頭：“小姑娘可不喜歡聽這個哦。”

　談之醒無奈地笑了笑：“那說點喜歡的唄。”他手了雪白的臉，“你要是馬上醒來，二哥把全世界的跑車都買給你。”

　杭若：“……”

　談之醒認真的：“車庫里的也給你，都給我們迦楠，以后再也不說你是馬路殺手了，你隨便開，以后全世界就你車最多，酷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