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雖然喜靜,但也實在喜它這充滿生氣的樣子,只是有時覺按不住,會忍不住道:“等它再大些,不會到去招貓逗狗罷?”
“拂菻犬生溫順,這只是特例。”綏帝道,“明日起讓狗坊的人每日去訓它,自會有度。”
后半句是吩咐,全英連忙應是,和南音解釋說宮里有專門的訓犬師,不僅能夠讓小狗聽話,還能教它們做許多事,有時若是不方便,給它牽上繩子帶路或都是可以的。
在綏帝登基之前,大綏其實就很盛行養寵,先帝就養了五只獵犬和三只寵犬,每只都若珍寶,養得比人還心。綏帝本人對此是沒甚麼偏好的,宮里五坊仍在,不過是順著先帝原本設的架構沒改罷了。
若不是因南音,他都難得來這走一趟。
看過了其他四坊,聽了一路的解釋,南音漲了番見識,這些比在長安街市上看的那些猴兒戲之流要有趣得多。
可惜此時無法視,不然定能領略更多。
這麼走了趟,一個多時辰也就過去了,綏帝是不打,南音走走逛逛的,已有些酸了。
出了五坊,全英察言觀,說不遠有個亭子,不如在那兒歇一歇。
綏帝看向南音,詢問的意思,得到一聲好后微微頷首。
于是便有侍宮迅速去鋪上墊子擺好茶水點心,服侍二人落座,再在全英吩咐下去取棋盤。
南音覺懷中的喧喧就像個小火爐,抱著它再冷的天兒都不用怕了。
仰面穿亭風帶來的涼意,經這段時日待在宮中的輕快,畔噙了自然而然的弧度,眼角下的紅痣愈發奪目,為本來略顯清冷的容貌添了艷。
直面這幅如畫景的綏帝沒有移開視線,而是靜靜地欣賞,不曾任何一個角落。
不同于最初就被悉心養護的名花異草,獨自生長的花兒除卻有與眾不同的生機外,還會天然帶著對他人的冷淡和警惕。譬如他曾經看到的那朵茶花,傲然立在雜草叢中,無需任何人欣賞的模樣好像便在說,它無需任何人幫忙,離它遠些。
初次遇見南音時,警惕而疏遠,匆匆離開。此時,已經能夠毫無顧忌地在他面前流出如此放松的神。
綏帝心底有種莫名的悅然。
半晌靜謐。
“再有二十日,便是除夕。”綏帝突然出聲。
“好像是,先生怎麼說這個?”
“姨母常說宮中冷清,過年也沒人氣。”綏帝道,“今歲你可愿陪?”
南音訝然,著實沒想到是這麼句話,但綏帝語氣淡然,完全沒讓想到其他,仔細思索后道:“蒙先生和太后娘娘喜,能幫解解悶,帶去一些歡樂,我本是很愿意的。但我畢竟不是長在宮中,待得太久了恐惹非議,況且爹爹和兄長仍在,無論如何也沒有不回家過年的道理。”
想了想,“如果年后先生和娘娘仍不嫌棄,南音早些來給你們拜年,可好?”
仍很知禮,考慮事時的想的多是大局和他人。如果常人聽到天子留自己在宮里過年,不管是甚麼意思,恐怕都要被其中代表的榮寵沖昏頭腦,興高采烈地應下。
綏帝不意外這回答,頷首說不急,還有段時日,再考慮不遲。
幾句話的檔口,棋盤已然擺下,見有人服侍南音用茶,綏帝拈起墨玉棋,輕輕落下一子。
無論是信道或信佛之人,上都有種常人沒有的耐心,好比有些事他人急得冒火了,他們還能悠悠的不不慢,又好比尋常人無法忍的靜默,在他們這兒都是。
聽著綏帝與自己對弈的聲音,南音在心中默默道出位置,這次可不輕易說出口了,擔心說錯被笑話。
只喧喧奈不住,起先被吃食安,老老實實在南音懷中趴了會兒。過了小半刻,它就開始在膝上作妖,嗚嗚嚶嚶個不停,南音手指,又被石桌上的棋子吸引,試圖蹦跶上去玩兒。
它小小的個子,力氣倒大,南音一時沒按住,就它跳了上去。小東西沒甚麼人的敬畏,只懂追逐快樂,四只爪子把棋盤劃拉得七八糟,短短的尾搖得極其歡快,還很神氣地“汪汪”兩聲,直沖綏帝吐舌頭。
棋子嘩啦啦被掃了滿亭,守在外邊兒的全英正要帶人進去收拾,被綏帝抬手止住。
他手揪住小狗后頸,把它整個兒提了起來,陡然懸空的喧喧仍不知害怕,四爪在空中舞,朝他直樂地汪汪不停,又發出嚶嚶的撒聲。
然后被放回了南音手中。
“你真是——”縱然看不見,也聽得出它闖了甚麼禍,南音又好笑,又覺得它實在頑皮,提起的手好一會兒都沒忍心落下,最后無奈道,“狗不教,主之過。先生,你罰我罷,它實在太調皮了。”
看不見,綏帝的眼底亦是笑意,口中仍道:“確實要罰。”
他說,“抬起頭來。”
南音不明所以,帶著些許張抬首,心道先生應當會手下留罷。
微微蹙眉的模樣,又是另一種麗。
垂眸看了半晌,本準備在那額間輕彈一記的綏帝收手,轉而將一枚棋子放了上去,淡聲道:“在治好眼疾后陪我手談一局。”
這麼簡單?南音著額間的清涼呆了呆,知道先生果真是對自己留了,自是答應一定努力學棋,心道明日訓犬師去喧喧時,也得去聽著,不然日后治不住這小家伙。
散落滿亭的棋子并沒有破壞綏帝心,喜有序、整潔的他,拈起了袍上的顆顆棋子,就這樣對著不模樣的殘局下起來。
直到全英道有臣子求見,他才起,讓南音繼續待在亭中,自己往外走去。
作者有話說:
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