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沒有毫辦法?”太后不甘心地問。
江盛若在太醫院待的時日久些, 他就會知道何為明哲保,但他人如其名,尚年輕氣盛, 面對數張失又期待的面孔, 苦思半晌還真想到了甚麼,“不知娘娘和慕娘子可聽過金篦?”
太后搖頭,南音想了想,張口道:“《涅槃經》中曾言, 如目盲人為治目故,造詣良醫, 是時良醫即以金錍決其眼。不知此金錍和江太醫說的是否相同?”
《涅槃經》是佛教經書,南音會翻閱它, 也是因為有人說里面提到過治眼疾之法才去拜讀。曾將書拿給許多大夫看過,詢問他們此法是否可行, 得到的回答俱是搖頭,說從未聽過。
在佛教中金錍指金剛杵,如果用在治眼疾上,應是指金針之流, 只是用金針去撥開眼中病翳的方法在許多人看來實在駭人聽聞,本無法想象。
久而久之,南音也只當這是編出來的異法,像神鬼故事般不可信。
江盛嗯一聲,“如果說世上還有人會這金篦,當數師父他老人家。我這一醫盡出于他手,師父治了一輩子眼疾, 定然見過慕娘子這種癥狀。”
不待們流驚喜, 又道:“可惜師父年事已高, 如今持筷都會雙手發,就算真會此,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太后簡直要被他這幾度大轉彎給急死,“那可怎辦,江小太醫應當有法子罷,不然怎會提起此事?”
唔了聲,江盛道:“臣是想,如若娘娘和慕娘子信任,不如給臣一些時間。師父就住在長安城不遠,臣這段時日就去找他老人家討教,再多翻些古籍,鉆研一番,說不定能學會金篦。”
太后問他需多長時間,江盛很是自信道,最多兩月,若年后他還沒有一頭緒,那世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學會。
十余年都這樣等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月兩月。江盛的話好歹給了人希,南音說:“勞煩江太醫,多久我都可等,無論結果如何。”
不想讓江盛有太大力,豈知這話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勝心,定定道:“慕娘子放心罷,既然敢提起此法,我心中就有了一定把握。就算不能完全治好,也至要讓娘子恢復六七,不然的話,我就不配再待在太醫院中。”
太后許久沒在宮里見過這樣鋒芒畢的人了,卻不惹人討厭,“好,哀家信你,期間凡有所需,直接報到宮里,哀家都給你批了。”
這個時候,江盛才出他這年紀該有的神,齒一笑,“多謝太后娘娘,臣家境貧寒,到時候需要的藥皿等,確實要宮里給。”
能夠將一手醫學得出神化,怎麼可能窮,太后看著他,倒是有種面對林太妃的覺,含笑打趣了幾句。
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抵就是這個意思。江盛的出現讓南音眼疾的治愈突生曙,莫說自己,綏帝聽過稟報,都親自撥了四個侍衛給江盛調遣,還破例給他令牌,宮中的藥庫任他隨意取用。
知曉這位慕娘子在綏帝和太后心中的地位,江盛唯有更加用心,才剛回的長安,就又打包行禮去了師父那兒,據他說連過年也不準備回了。
臨走前他留了份藥方,道是能夠助南音目前失明的狀況最快速度好轉,并讓每日晨起練習他說的那個方法,亦有助益。
如此忙碌著治眼疾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又是十日,到了正式準備過年的時候,宮中亦開始籌備每年最盛大的宮宴,名為賞功宴。
這是皇祖那一代流傳下來的宴會,在年關將至時舉辦,主要是君臣同樂一番,再由天子對當年表現出眾的臣子行賞。得賞者自然歡欣,無賞賜之人臉上無不說,私底下也會被嘲笑許久。
有人私底下便將宴會稱作“竟功宴”。
不過從皇祖到先帝,每每擺宴都幾乎會把臣子賞個遍,免得他們年都過不好,只分大小罷了。
綏帝沿襲了這個傳統,但他就沒有父親和祖父那樣給面子,有時候遇到政績不佳或犯過大錯的臣子,當真有可能隨意給個果子,或者干脆甚麼都不給。
今年是他登基以來的第三次賞功宴,有些人已經提前張了起來。
譬如慕懷林。
他早已沒了兩個月前的意氣風發,同兄長和弟弟一起下馬車時,撣了撣袖,不想接到不友好的目,沒有四張。
余瞥見后跟隨的云氏,頗有些厭棄地低聲道:“大哥,為何要讓云氏跟來?和笙月做的事簡直丟盡我們慕家的臉,以抱恙的由頭留在府里不就了。何況太后喜南音,見到云氏不喜,豈非連累我們?”
慕家長子,慕懷林的長兄慕懷樟有著一張堅毅的面孔,眼神銳利無比,令人見之雙發,此時目不斜視地往前踏步,幾乎沒怎麼就發出了聲音,“丟盡慕家臉的不是云氏,而是你。若非你同意易親,一個婦人能一力促此事?你怕太后不喜,難道就不怕旁人議論你對云氏的突然冷落?當初既行差踏錯了一步,就要有勇氣承擔后果。”
“別忘了,云家還有人在朝上為。”
慕懷樟如今任河西節度副使,本是不能回長安過年的,但從綏帝登基起,就一直在削弱邊陲數地節度使的權力,另設了職分權。節度使都掣肘,節度副使就更別提,他如今正在想辦法調回長安。
三兄弟中,只有慕懷林留在了長安,族中一直在用勢力幫他往上爬,好不容易有了調去戶部的機會,卻被他憑一己之力攪黃了。慕懷樟前幾日一回長安,在書房批頭就狠狠給了這個弟弟一掌,罰他跪了整整一個時辰。
長兄自就強勢如此,慕懷林從來不敢反抗,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并懷疑是不是因太后喜南音,在陛下面前說了甚麼,才使他的職不翼而飛。
慕懷樟否認了這個猜想,從陛下登基三年的行事作風來看,他決不是用事之人,太后更不會糊涂到干政。
慕懷樟疑心是不是陛下發現了一些事,對他們慕家有了不滿。
這樣的擔憂,在看到南音隨太后一起出現時就慢慢消下去了,隨之升起的是另一種想法。
英雄難過人關。他這侄生得確實貌非常,莫非陛下真是沖冠一怒為紅?
慕懷樟微微斂眸,靜看南音扶著太后往上走去。
……
南音本不想參加賞功宴,太后亦在思索要不要帶上之際,綏帝直接著人送了制好的裳來,華貴明艷,一看便是為參宴準備。
他這段時日都沒怎麼來鸞儀宮,但送來的東西未曾停過。
其中還有一本由安王和其他臣子共同編撰的《繪畫筆法記》,說是提前祝眼疾康復的禮。
既然如此,南音也不好一味逃避其他人,何況有了上次參宴的經歷,如今膽子已經大了許多。
跟在太后邊,收到的目比上次要直接火辣得多,說是萬眾矚目也不為過。南音恢復了些許視力,如何不到。
“可害怕?”太后問。
“是有些,但還能接。”南音輕眨眼,“總不會給您丟臉。”
太后笑了,“本預備著給你在我邊留座的,但想了想,到底不適合,便把你和鄭趙兩家娘子放在了一塊兒,可還喜歡?”
又說:“慕家的位置也在那一邊,你大伯和叔父如今回京了,待會兒還是去和他們問個好才是。”
不喜歡南音的父親和繼母是一回事,讓和慕家人打好關系又是一回事。不論是誰,都不可能真正離家族,只有無浮萍才會如此,就連平頭百姓都非常在意氏族,更別說是他們這樣的人家。
南音聞言,遙遙往下看了眼,大致知道了位置,點頭說是。
太后的位置雖高,但宴會擺在殿,靠得近些的人總能看清和這位傳聞中的慕娘子。見太后果真待慕娘子不似尋常,從言談到舉止都顯得親昵無比,下面的輕聲議論漸漸增多。
當然,會打量南音的不止婦人,還有場中好些郎君,目中都是止不住的驚艷,盯得久了怕失禮,過了會兒便借飲茶的姿勢掩飾。有幾人想起當初誠王要娶續弦之事,又多朝那邊看了過去。
誠王這是第一次見到南音,亦為容所驚,卻沒甚麼太多的想法,因為他從一宮就被表侄兒韓臨給纏住了,鬧著要和他拼酒。
這會兒還沒開宴呢,韓臨就不知從哪兒取來了幾壺酒和他對灌起來,讓酒量不佳的誠王苦不堪言。
殿眾生各異,南音在上首陪太后坐了小半刻,就被引去了選好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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