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帝在翻閱卷宗, 上面麻麻做滿了批注，都是相如端的筆跡。

　他看著其中一頁，已經停在那兒很久了。

　腳邊忽有些許意, 低首看去, 雪白的小狗正挨著邊穿梭，對上他的視線，輕汪兩聲。

　他微笑意，不用回首也知是誰來了, “南音。”

　“母后提前到了，再有半個時辰到宮門, 我怕先生忘了。”南音解下披風，裾行走間旋出圈圈波浪, 波浪在綏帝側停住，他一, 握住那的手。

　南音回握，側過子向卷宗，一眼全是小字，找不到重點, 抬眸問，“郭家不是結束？”

　郭家郭英，老郭將軍最寵的重孫，在長安城附近的村莊強搶民被相如端發現，拒不聽勸，被相如端直接命人打斷了一條。

　郭英懷恨在心，打聽到相如端行蹤, 特意雇兇殺人, 雇的還都是亡命天涯的死刑犯。

　這些都是郭英在大牢被拷問后代出的事實。

　郭老將軍得知后, 親自拄拐杖進宮，求綏帝賜重孫一死，并道愿意再賠上自己的命向相家謝罪。

　如今郭英還關在牢中，已定了問斬的日子。

　“不是。”綏帝合上卷宗，直截了當道，“他只是一無所知的替罪羊。”

　那些殺手手凌厲，被抓后毫不猶豫自盡，絕不是郭英能隨意尋到的人。郭英此人有勇無謀，易慫恿，頂多是被有心人導，拿起了這把刀。

　“行止如何了？”

　“已恢復許多，何時恢復神智仍未可知，鄭瓔在陪他。”

　南音沉默，想起鄭瓔初見相如端躺在病榻時，輕聲道出的話。

　“祖父說他為人太直，猶如過剛易折的劍，不懂迂回，更不懂何為點到即止。如果在翰林院這等地方任些文職，既可以得重，也可以悠閑富貴一生。但他偏偏聽從陛下安排，去了大理寺，查起案就像一頭牛，倔得很，旁人找到我家來說，他也不給半點面。娘被他氣死了，說不準他娶我，他就直愣愣跪在那兒，可就是不認錯。”

　南音不知他們二人中還有這些曲，在面前，表兄和鄭瓔一直表現得很好。

　“他查案那麼辛苦，又容易得罪人，私下里，我也曾反對過，讓他到了三個月就向陛下提出換個地方。他那認真的勁兒，去甚麼工部、禮部不都很合適麼？再不濟當個史書編撰，也不浪費他一的學問。”鄭瓔說著，眼底終究盈了淚，“知道他被刺殺，見他躺在這兒的模樣，我真是恨死他了。他心中有陛下，有案子，有百姓，就是沒有我，難道他要我以后做個寡婦麼？朝廷人才濟濟，又不是缺他一個就不行。”

　南音那時很理解的心，但不知怎麼安，只默默陪了許久，才到綏帝邊。

　“先生。”問，“你心中是不是已有人選？”

　“……是。”

　綏帝目微斂，出的清凌凌的，承載著一室寒意。

　他說：“沒有證據，我不能他。”

　能讓他說出“不能”這幾個字的人，全天下難尋。南音眼眸跟著他的視線轉了下，心中也有了答案，“是……康王嗎？”

　“嗯，我懷疑他想聯合世家謀反。”綏帝起，帶走到案前，手在桌底一按，書架某格發出嘎吱聲響，自轉過來，出黑底鎏金的木盒。

　按下盒扣，綏帝示意南音取出里面的件。

　錦緞中靜躺著一枚紫玉制的花，小巧玲瓏，玉剔，無任何雜質，置于燭下流溢彩，是上好的玉。

　“大綏是由太（）祖及其兩位兄弟共同打下，據傳三人銜靈花而生，花開三朵，由三人各持。太（）祖登基后，便令匠人打造了這三朵紫玉花，持紫玉花者，非謀權篡位等大罪，可直接免責。免

　罪三次，紫玉歸于天子。”綏帝道，“這紫玉花，父皇當初分別給了玉妃、康王以及我。”

　綏帝畢竟是太子，按例他該有一枚。玉妃能得到則是因先帝偏，但及其子覬覦皇位，意圖謀殺當朝太子，已不在赦免的范圍。綏帝收回了玉妃的那一枚，如今僅有一枚流落在外，即在康王手中。

　論禮，康王是綏帝兄長，他不可能無故發落他。論理，康王是一國親王，以曾經的秦太傅為首的清流員都對他極有好，更不可能隨意置。

　不同于那些犯了皇家利益的世家，綏帝無法用同樣強蠻橫的態度去對待康王。

　所以，他需要證據。

　他如今懷疑，相如端的查案可能涉及到了這些證據。

　“康王……”南音回憶起與這位見面的所有場景，“他天生有疾，一直在四奔波治，為何會有這種心思？僅僅是因為先生如今和諸多世家鬧翻了嗎？”

　史上因世家不滿而被推翻的皇帝不在數，但南音認為應不包括先生。

　世家雖然有銀子，但先生有兵，還是個常常不講理的兵。這段時日以來，先生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打了許多世家員，還狠狠了他們一層皮。

　“父皇疼長子，康王年時，父皇曾說過多次，若非他天生有疾，會立他為太子。”

　這些事綏帝起初并不知，還是從崔太后口中無意得知。

　“四年前，父皇突然駕崩，當時若他在長安，百不一定會齊心協力擁護我。”綏帝一直在讓衛查當年的事，毫不意外地發現了康王及其幕僚暗中和各大世家聯絡的痕跡。

　不知先帝知道會作何想，他和世家針鋒相對，他最憐的長子卻借這個機會，對世家許以登基后會讓利于他們的承諾，以此取得支持。

　到如今，綏帝即便沒有證據，也可以想象康王是如何暗中游說那些人。

　“康王一家如今在京中，先生可以先控制住他和他的人。”

　綏帝頷首，這正是他最近在著手做的。

　至于紫玉花的事……南音想到溫含蘊，立刻搖頭。這個表妹被康王哄得找不著北，他甚深，不可能會幫自己。

　“封地那邊也正在派人查探。”綏帝道，“他敢對行止下手，應做好了被我發現的準備。稍有不慎，他可能會拼死一擊，你近日不要出宮。”

　眾所周知，他最大的弱點是南音，康王難保不會利用這點。

　“嗯，我本也不喜出去。倒是先生，絕不能再以試險了。”

　綏帝低首吻，道不會。

　許久未曾親熱，稍一接，便有燎原之勢。南音的腰被摟住，腳尖踮起，雙手不得不住綏帝雙肩，好半晌被輕輕放下，已是雙頰酡紅。

　此刻時機不對，綏帝生生忍住了。

　幫南音理過發髻，二人同去迎接行宮歸來的崔太后。

　鑾車酉時過宮門，天幕黑幽幽一片。火杖映照下，太后一眼瞧見來接自己的倆人，笑道：“好在時辰不算晚，不然還耽擱了你們休息。”

　由南音扶著，三人慢慢往鸞儀宮走。

　問過二人起居，隨意說了些行宮之事，太后道：“陛下前陣子可是辦了件大事，下了狠手，那些人沒辦法，都求到千里之外的哀家面前了。”

　“母后沒應。”

　太后看不得他這有竹的模樣，哼道：“怎麼應？應了以后，是等著被你下面子，還是你這個皇帝朝令夕改？”

　停住，屏退左右，“不過，你做的這些是不是已足夠了？有些世家所為固然可恨，但也不可能徹底將他們連拔起。所謂氏族，皆百年數代盤踞一方，經營而來，沒有他們，地方也會套，我看……該見好就收。何況你如今重用寒門子弟，焉知他們今后不會為新的豪門世家？兩相制衡，方為上策。”

　崔太后甚指點綏帝國事，如今開口，可見一直在關注此事。

　綏帝默然片刻，“我亦有此意，只要他們從此安分守己，便不會再針對他們。”

　他只是要將被世家分散的權力收回，并非要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如今，就看有些人會不會康王的慫恿，起不臣之心。

　崔太后展，“有你這話，我也盡可和他們待了。說起來，歸京途中我還遇見個人，你們猜是誰？”

　南音有意出好奇神，“不知是哪位，人嗎？”

　“倒不算人。”太后道，“是康王的側妃，甚麼……秋均。母子倆路途和接他們京的仆人失散了，若非見到印信，我也不敢信是康王的人。那孩子行事一向細致，怎麼接自己的側妃和孩子做得如此馬虎。母子倆在外行走，多危險啊。”

　南音下意識問道：“那他們人呢？”

　“本是想帶進宮先讓他們休整一番儀容，再去和康王團聚。但母子倆思念康王心切，方才在宮門前無論如何都要走，便也不好多留，著人送去了，如今應當行了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