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雪時正在倒水,不置可否地回答:“還行,以前在云城街邊還是有不可以租借的店,來京崎上學后確實沒怎麼看見,比較起來是有些麻煩。但我覺得恰恰這些麻煩讓它變得迷人。不像視頻網站隨手點開幾秒又馬上關掉,把它買來或者租來,開啟它的過程不容易,我就會想要好好地看下去。”
婁語聽過他的解釋,立刻推翻了剛才對于他老派的注解。
或許用一筋來形容他會更合適些,認真又執拗,不喜歡隨意的聞雪時,就像他自己形容的那樣,這些麻煩也使他看上去變得迷人。
婁語說著那下回我也試試用影碟機,目又被最顯眼的一架鋼琴吸走。
這架鋼琴一看也有些年頭,看上去沒在使用,蓋著一塊黑桌布,其上還擺放著一株仙人掌。
看樣子……就像是墳墓。
他端著檸檬水過來,順著的視線主提起:“三歲開始彈的,一直到十六歲。之后就沒再彈過了,所以一直蓋著。”
婁語接過杯子的作頓住,這句話背后的意義太不可思議了——
那阿維伲翁的最后一夜,他在火車站即興為彈奏的那次……
聞雪時看著的表笑了出來:“是你想的那樣。”
“……我在想什麼這麼明顯嗎?”
他沒回答,就著彎腰遞杯子的姿勢湊近,輕輕了下的,就好像在啄一只小狗。
可對小狗來說,這太刺激了。
水杯沒拿穩,掉到地毯上,漉漉地滾進沙發底下,兩片檸檬咕嚕嚕地在杯壁上。
這是他們之間發生的第一個親吻。沒有什麼浪漫場景,在他的出租屋,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遞水杯的瞬間,被他掉了。
聞雪時若無其事地撿起杯子,走到流理臺背對著,在那兒洗了足足五分鐘的杯子,這才又面如常地回來。
他一本正經地提醒:“這次別掉了。”
接著,一個不再輕飄,帶著侵略的吻落了下來。
*
婁語被兩個吻攪得頭重腳輕,好一會兒才恢復平靜。
著杯子,水還是灑了出來,沾手指。聞雪時在邊坐下,倒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拿過紙巾替。
急忙搶過紙巾,嘀咕道:“我可以自己來。”
然后借著扔紙的理由,匆匆從沙發上起,逃離他邊。總覺得再和他靠近會很危險。
但聞雪時接下來沒有再搞突然襲擊。兩人一起做了年夜飯,說是兩人一起,但最后還是被他攆出廚房,因為廚藝實在一般,還想假裝自己很會做,下油鍋倒東西時油點噼啪濺,把聞雪時嚇一大跳。
他做了簡單的三菜一湯,配著無聊的春節晚會哈哈直樂,雖然他們都不覺得節目好笑。快到十二點時,兩個人到窗戶前,聽著城市很遠的地方此起彼伏的煙花聲,那聲音聽起來朦朦朧朧的,就像在另一個世界。
而這個世界里,只有他和。
他轉過頭來說:“新年快樂。”
仰起臉回應他:“新年快樂!”
“今晚要留下來嗎?”
他的下一句話讓頓時嗆出聲。
聞雪時失笑地替順背,還要揶揄:“想什麼呢?我意思是很晚了。我當然也可以把你再送回家……但今晚是除夕。”
所以,兩個孤零零的人就不要再分開了。
窘迫地別過腦袋,含糊地唔了一聲。不好意思說其實自己在帶來的行李箱里不止裝了年貨,最底下其實還藏了過夜用品……
還在想非非,聞雪時卻已經從柜里拿出了被褥和毯子,撲在了床邊的地上。他指著單人床說:“你睡床吧,我睡這。”
之后兩人又合力把碗洗了,打開影碟機看了一場老電影,折騰到凌晨兩點才準備結束這一晚。
他關了燈,躺在他的床上,聞著他的味道,聽他從開關的位置一路窸窸窣窣索著睡下。
抱著他的被子,心臟像被一狗尾草輕微地搔著,忍不住朝地上輕聲喚:“地上很涼吧?”
“沒事,還好。”
“如果不舒服……可以睡上來。”
一說完,即刻把腦袋蒙被子里,一邊在心里瘋狂吶喊——天吶婁語,你看看你說的什麼鬼話,能不能矜持一點!
空氣一片沉默,聞雪時忽然輕輕笑了笑,然后說不行。
“太快了。”他說,“我想和你慢慢來。”
“……什麼啊。”探出腦袋自證清白,“我的意思只是一起躺著!”
他嗯道:“是我辦不到只是一起躺著。”
婁語立刻不吱聲了,幸虧關著燈,他看不到的臉有多紅。
接著是長久的安靜,可婁語本沒有睡意,心跳一直在高頻跳著。很多東西在腦海里五花八門地躥過,最后想起來那個被吻打了岔的話題。
“你睡了嗎?”
輕聲試探,他很快回應道:“怎麼了?”
“沒什麼,睡吧。”
最終沒有問出關于鋼琴的事,既然他當時避而不談,那應該是他不想說的。
房間里又安靜下去,就在婁語意識快模糊時,突然聽到聞雪時的聲音。
“小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其實說來也沒什麼,已經過去好幾年了,是我剛上高中那會兒。”
他近乎夢囈般的敘述著。
“他有抑郁癥,已經很久寫不出滿意的曲子了。越寫不出,他的病就更嚴重。那天晚上剛吃完晚飯,他說我去散會兒步。散步散了三天。三天后他的尸從河里撈上來,兩邊的口袋鼓鼓的,塞滿了他寫的那些碟。”
“后來只要坐在鋼琴前面,我就會想起那天午后很熱,他的尸很腫,我認不出他來。倒是他上穿的黑外套,我反而覺得更親近一點。”
婁語著漆黑的天花板抖了抖,難以想象那副畫面給十六歲的年帶來的是怎樣的影。
可現在二十一歲的青年只是若無其事地繼續說:“我開始討厭鋼琴,可在阿維伲翁的時候,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和你再見面的那一刻,我還是依賴它了。”
不善言辭,也從來沒對誰告白過的他,選擇用練習了十來年最襯手的武捕獲他的小狗。
婁語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看似信手拈來的一場彈奏,對他而言需要克服什麼。
……自己值得為這份意外嗎?
在徹底會他的決心后,被巨大的喜悅,以及更龐大的不安包裹。緒沖撞地太厲害,以致于想即刻飛奔下床擁抱住他。
也這麼做了。
聞雪時詫異地覺到一只小狗鉆進了他邦邦的被窩,到了他邊,地抱住他。
他的心頭酸一汪河流。
聞雪時反手將人攏進懷里,抵著的腦袋輕嘆:“不要有負擔,我那一刻就是有想為你彈的沖。”
“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讓我有這樣的沖了。”
他平靜又篤定地說著,以致于這麼多年下來,雖然很多東西都變了,除夕的搭檔不再是他,可對這句話仍深信不疑。
*
漫長的回憶在手指刷新航行界面的隙間刷刷流過,快得都不夠決定好去向,微博小號率先跳出一則特別關注的推送,顯示聞雪時發微博了。
想,會不會是新年快樂之類的賀語,但點進一看,居然是一段視頻。
封面是一架鋼琴,那架鋼琴很眼,是十年前就出現在他出租屋里的老古董,如今坐落在明凈的落地窗前,顯得并不那麼合襯。
在的記憶里,它總是在仄的客廳里,即便他們搬到一起后找了個大一點的房子,裝上它還是那麼勉強。有時候半夜不那麼清醒地走到客廳倒水時,還會被它絆倒。
婁語不可置信地點開,看見聞雪時了鏡。看樣子似乎是之前拍的,頭發比現在短很多。
這個曾經說著再不會為別人彈奏的人,竟然再次坐到鋼琴前,抬起手。
立刻退出了。
連他彈的什麼都沒有繼續聽,整個世界斷續地耳鳴,發出尖銳的嘯響。
婁語呆呆地看著這條微博配的文字:
“紀念日”
還是卡了零點發的。
這一剎那,甚至希自己不要認識漢字,那種沖擊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強烈。
底下熱評全在嚎:
【聞sir居然還會彈鋼琴!!!!】
【老公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在慶祝我們的紀念日嗎】
針對這條評論,樓中樓回復道:
【肯定是有嫂子在慶祝往紀念日呢,不相干的人就別自作多了】
每一個字都火辣辣地拍在臉上,這個同樣不相干的人被一起痛了。
給誰的紀念日呢?
恐怕所有看到那條微博的人都在猜測,但卻似乎有個很一致的答案——不會是黃茵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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