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雪時站在門外，看見未下的婚紗，神一怔。

　他遲疑道：“我是不是來太快了？”

　“沒有，我只是懶得換。”

　側讓他進來，聞雪時走向沙發，瞥了眼被婁語放在化妝臺上的玉油柑。

　“不喜歡這個嗎？小川跟我說最近這個新款在小孩中很風靡。”

　婁語失笑：“或許是吧，可我又不算小孩了。”

　他很平常的語氣說：“怎麼不是。”

　卡了殼，了鼻子：“我去倒杯檸檬水，你要不要？”

　“我來吧，你穿這不方便。”

　婁語卻自顧自地走向房間角落的吧臺，狀似閑聊道：“怎麼你這兩天都過來現場？”

　聞雪時面不改道：“剛好這兩天沒別的通告，閑著也是閑著。”

　哦地點點頭，取出兩個杯子，放進檸檬片，倒水，作很安靜，聞雪時就這麼看著倒水，像舞臺下的觀眾聚會神地觀看一出默劇。

　一手拿著水壺，抬頭了他。

　“好的，哪怕到今天你也不忘記觀學習。”語氣一頓，“那你覺得今天我怎麼樣？”

　他毫不猶豫道：“演得很好。”

　“我不是問這個。”

　水汩汩地往下流，檸檬片浮起，在水面搖搖晃晃。

　眼見水快要溢出水杯，依舊沒有停手。

　婁語深吸了一口氣，直直盯著他。

　“我問的是，我穿這婚紗怎麼樣？”輕聲，就像當年一樣問他，“好看嗎？”

　水杯中，水終于滿溢，慢慢地流下去，淌一條河。

　聞雪時愣了好半晌，才如常地笑著說：“當然好看。”

　跟著笑說是嗎，卻沒有再像當年一樣再執著地問他哪里好看，非要讓他說出個所以然來。

　低頭，仿佛才意識到水溢出，過紙巾草草地拭桌面，兩手端著泡好的檸檬水回來。

　一杯放在他跟前，順勢在他對面坐下，隨意來了一句：“戒煙失敗很正常，我當初也失敗過很多次。想煙的時候，就喝點什麼，或者含個什麼東西。”

　聞雪時邊的笑意開始變得不太自然。

　他當即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含糊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戒煙失敗的事？”

　“昨晚夏樂游和我對戲時順提起的，他說我們三個去吃飯那會兒，你還在戒煙。”婁語刻意擺出的漫不經心在這一刻消耗完畢，心跳陡然變快，看著他，“你還說了一些不該跟他說的話，是嗎。”

　聞雪時剛放下的杯子又握回手中，像品茶似的抿了一口，半晌仿佛才像回憶起來這事兒，沉道：“好像確實不小心了一。”

　婁語抿了抿：“你不是不小心的人。”

　房間變得很安靜，只有空氣流的聲音，以及杯底輕輕敲擊在桌面上的聲音。

　聞雪時放下杯子，說：“對，我是故意的。”

　婁語呼吸微滯，那杯子放下去的地方好似是的心臟，被輕輕了一下。

　“……為什麼做這麼多余的事？”

　聞雪時聽后喃喃地笑：“是啊，為什麼。”

　見他這樣，婁語支起來的力氣突然泄下去，拿起桌上的飛頁：“算了，先對劇本吧。”

　聞雪時卻突然說：“小樓，我今年三十二了，很快要到生日，也就是三十三。”

　婁語聽到陡然變了的稱呼，拿著飛頁的手微，嗯了一聲說：“這我知道。”

　“夏樂游今年才二十四吧，我快大他十歲。”他向后陷進沙發，“二十四歲，很好的年紀……那個時候，我還和你剛剛在一起。”

　婁語放下劇本，認真地聽他把話講下去。

　“那個時候，我們在這個客廳都不到一半的房間里，一起投模卡，一起因為得不到消息互相安給對方煮東西吃。那年唯一一次旅行是去了趟草原，雖然我很想帶你出國，想帶你重新去阿維伲翁，但兩個人一起去……錢還是有點勉強。最后我們租了一輛車去草原，我開著，你睡在我旁邊，那天云朵很多，顯得天空很高，但你很低，就在我旁邊手可以到的位置。”

　“分開的這些年，我總是會夢到這個畫面。”

　婁語聽著，眼睛不知不覺泛酸。

　“你看，我們好像曾擁有很多一種青春的東西，是我和你一起度過的。”他說，“但是我現在已經不能給你這種東西了，可別人還有。這是進組這段日子，我無比清晰意識到的一件事。這些年我們不見面，時間好像還是凝固的。可是時間本一直往前走，很多東西都變了。”

　他的聲音竭力平靜，但仍微微發抖。

　看著他，他坐姿如此好看，表面風輕云淡，但說出的話卻姿態好低，低得讓人難過。

　更難過的是，這個人焦慮的東西，好像和自己約約是一樣的。

　他們在流逝的時間里逐漸變兩塊石頭，于是都認為對方也許會更喜歡滾燙的，的心臟。

　可也許，只有兩塊冷的石頭之間才能出溫暖的火焰。

　婁語潤的眼睛彎了起來，很緩慢道：“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很多東西如今我也沒辦法給你了。我不會再笨頭笨腦，也不會再詞不達意，那些你從前在我上喜歡的特質，好像都慢慢不存在了。”了下鼻子，掩飾住緒，“但那些東西，你還是可以從別人上找到的。”

　“別人？誰？”他反應過來，“……馮慈？”

　婁語沉默片刻，還是說了出來。

　“就拿那天吃飯舉例子吧。你知道你看到，自己出過怎樣的笑容嗎？”

　他擺出回想的表，神微怔。

　“難道你那天……”

　婁語倉皇地截住他的話：“也許是我太敏，但我覺得多多有一點吧，有點像過去的我。我自己有這樣的覺。你沒有嗎？”

　聞雪時笑，毫不猶豫地搖頭。

　“沒有。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像你。”

　婁語原本是笑著的，但在聽到這句話之后，角的笑容反而難以維持地掉下去。

　聞雪時條件反地又想去煙，但忍住了，語氣嚴肅道：

　“馮慈是馮慈，你是你，你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況且我并不是因為當年喜歡什麼樣子去挑了你，而是因為你剛好是那個樣子。你明白嗎？”

　婁語頭腦有些昏沉，因為很久很久，都沒有從他里聽到喜歡這個詞組。

　他盯著，微微嘆息。

　“我看你沒有聽明白。”

　“我明白。”

　他很認真地解釋：“我的意思是，如果非要說曾經我的喜歡有標準，那麼這個標準是你。過去的你是過去的我喜歡的，已經不是現在的我的口味了。所以我更不可能會去對馮慈有別的想法。”

　“那現在的你呢？又喜歡過了什麼人？”故作輕松地問，“我蠻好奇現在你的標準。”

　終于還是問出口了。

　很滿意自己剛才口而出的態度，隨意地就好像突然想起，像個舊友打趣他的。

　明明憋了那麼久，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他空白的五年他經歷了誰，但好像還是沒辦法裝作視而不見。可以憋住自己不問，但無法憋住想象五彩紛呈，每一種都讓如鯁在。不如還是直接拔掉嚨里的刺，至于會不會扎得更深……

　聞雪時看著，說，喜歡過五個人。

　婁語的心在那剎那短暫地停止跳，接著，聽見他說：“二十八歲的婁語，二十九歲的婁語，三十歲的婁語，三十一歲的婁語。”

　“還有，三十二歲的婁語。”

　婁語的耳邊嗡嗡地鳴起來，聽起來像是年久失修的電路突然開始運作的聲音。

　自他走后，的就像一座廢棄的游樂園，可他一句話就按開了彩燈。旋轉木馬又開始搖晃，天又開始轉，連蒙塵的鬼屋都不再嚇人。畢竟心里的鬼寂寞太久太久了。

　這只鬼上了自己的，代替說：“好巧啊，我也喜歡過五個人。馬上就要第六個，因為那個人很快就要三十三歲了。”

　聞雪時聽后鎮定的，哦了一聲，直到手拿杯子喝水的作泄了他的慌——那杯水已經空了。

　婁語眼睜睜地看著他無效喝水，懟著只剩檸檬片的玻璃杯到邊。

　忍不住笑了，眼眶的，出聲提醒他：“水還要嗎？我再去幫你倒一杯。”

　他尷尬道：“……要。”

　婁語拿起杯子到吧臺邊加水，走路的時候覺得頭重腳輕，突然有點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麼的恍惚。

　握著水杯回來，小心遞給他。

　“順便幫你把檸檬片也換了。”

　“謝謝。”

　他接過水杯，手指到的指尖，卻不躲避，順勢連同水杯一起包住。

　婁語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便被他拉扯著往下。

　他把純白的新娘拉了下來。

　發散落，白紗籠罩，將他們包圍。

　他像當年那樣襲——吻飄到燥熱的間，像一片愿意被赤道留住的雪花，清掃了別人剛才落下過的痕跡。

　他們躲在白紗下，接了一個淡淡的吻。

　至于水杯，這次沒有再像當年那樣掉到沙發底下。

　它牢牢地握在的手心里。而的手背，又被牢牢握在他掌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