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還在世的時候,他宮見完母后,有時會留下同母后一起用飯;后來母后過世,父皇每日忙碌于朝事,他同父皇每日照面,但很有機會一道送飯。其實每年也只有年關的時候,他同父皇一道用的那頓年夜飯時間最長,父子兩人也會一道飲酒,說許多話,看年關煙花,他也會陪著父皇一起下棋,守歲……
但像今日這樣,和旁人在一用早飯,他已經記不得上次是什麼時候了。
應當很久了……
久到,他都忘了是什麼滋味。
溫印也見他大都在低頭喝粥,沒怎麼過筷子,但先前還好,還在喝粥,眼下仿佛是端著粥碗出神。
溫印拿起一側的公筷,給他夾了一條豆干,“嘗嘗這個,我特意從侯府帶回來的,把侯府的存貨都要搬空了。”
李裕收起思緒,看時,眸間些許意外。
但溫印特意這麼說,他又不好意思婉拒,便嘗了一口。
“好吃嗎?”溫印好奇看他。
他笑了笑,點頭。
他笑,是因為想起黎媽說的,溫印喜歡吃各種酸甜口的,辣的,咸的,總歸就是口味重的,一點都沒說錯,這豆干是咸得都可以讓人喝得下一整碗粥……
尤其是像他這樣習慣了飲食清淡的更是。
李裕趕又喝了一大口粥。
他點頭,是因為真的已經許久沒有和人一起用過早飯了,方才溫印給他夾菜也好,同他說話也好,問他好不好吃也好,甚至是坐在那里,在眼下這種時候,都會讓他莫名覺得暖意,便也覺得什麼都很好吃,即便是咸得齁死人的豆干也是。
但好在溫印只是問了他一句,他笑著點了點頭默認,溫印也沒有再殷勤給他繼續夾豆干。
李裕也筷子,夾了旁的菜往里送。
溫印笑了笑,沒說旁的。
這頓飯,李裕不知不覺吃了許多。
雖然這頓只是早飯,但比起前幾日溫印不在離院的時候,這頓早飯是他吃得最多,也是最好的一頓。
晚些時候,李裕也用完,放下碗筷,溫印喚了銅錢端了水盅來給他們兩人漱口。
漱口后,李裕去了耳房,溫印在屏風后更。
等李裕從耳房出來,溫印已經換好了裳,在小榻前的案幾翻書……
溫印生得很好看。
昨日歸寧回來,略施黛有略施黛的好看,今日在家中,素的裳有素裳的好看,青就用一玉簪綰起,仿佛多看一眼,都讓人容。
早前溫印才到離院,屋中空的,什麼書冊都沒有,眼下忽然案幾上堆了一堆書冊,應當溫印讓人尋來的。
李裕上前,“什麼書?”
“話本子。”溫印應聲。
“話本子?”李裕意外。
李裕隨手拿了一本,在對面落座,也翻了翻,但剛巧不巧,反倒的就是一段讓人遐想連篇,不臉紅的片段……
李裕早前看的都是太傅讓他看得書,即便不是,也要麼就是折子,他,他當然沒看過這種書。
李裕沒準備,耳子忽然就紅了。
好在溫印沒看他,不然他不知道怎麼什麼表好。
正好溫印應道,“嗯,打發時間。。”
李裕古怪看,“你,你喜歡看這種書?”
溫印抬眸,“怎麼了?”
李裕低頭避開的目,“沒什麼……”
許是京中貴都喜歡,方才文字里描述那幕,他想想還有些……
溫印又翻了翻手中這本,沒什麼呀,就是普普通通的話本子,溫印目落在他剛才翻的那本書上,但沒看清名字。
溫印又道,“離院里到都是耳目,這些書不是打發時間的,是打發耳目的。他們不是想知道我在做什麼嗎?我在看話本子啊,要不在屋中這麼久做什麼,同你說話嗎?”
李裕倏然會意。
但最后那句“要不在屋中這麼做什麼,同你說話嗎”還是讓他眸間微微滯了滯,剛才那頁書冊里,男主在,在歡愉前,主就同男主說了這句話……
分明語境不同,但李裕還是耳后紅了。
他是年,但不是什麼都不懂。。
李裕生換了話題,“聽黎媽說,你要在梅苑里新建一暖亭?”
說這個總沒錯。
溫印果真笑了起來,“是啊,我喜歡那梅苑,那里的臘梅開得很好,很多品種不常見,好些我在書里才見過,別都沒見到過,竟然在離院見到了。”
溫印早前沒有告訴旁人,是驚喜。
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李裕輕嗯一聲,低頭斟水,“離院原來就是梅園,是賞梅用的皇家園林,祖上有位太祖喜歡賞梅,□□爺爺就擴建了這園林,栽種的全是臘梅。因為太祖喜歡,又搜集了很多珍稀品種,別都見不到,但在梅園里能見到。”
“原來如此。”溫印早前也聽黎媽說起過離院的由來,但梅苑里的那些臘梅樹黎媽看不懂,也打聽不出這些珍稀品種的來歷。
李裕輕抿了一口茶盞,又道,“其實,這里很早就改名離院了,并不是疫病之后,送走太多人的緣故。是當初這位太祖過世,□□爺爺想念,就時常來梅園這懷念,離院這兩個字是□□爺爺改的,牌匾上的離院兩個字也是□□爺爺的真跡,意思是,送別太祖后,在這里思念……”
溫印嘆道,“聽你這麼一說,忽然覺得這離院不一樣了。”
李裕看。
溫印托腮笑道,“很,也不悲涼,他們相伴到老,最后一人送走另一人,另一人還會到此懷念,很好,這離院很好。”
溫印也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李裕又道,“其實我小時候還聽過太祖和□□爺爺的故事,比話本子有趣多了,□□爺爺說,他變過太祖的馬。”
溫印險些被茶水嗆到。
確實比話本子有趣,連話本子都不敢這麼寫……
李裕跟著笑起來,“真的,我小時候聽祖父說起過,祖父說是他祖父告訴他的,這口口相傳,不留紙張上的。”
溫印再度笑起來。
李裕又道,“不過我覺得太傻了,我日后不說給我孫子聽。”
溫印眨眼,“那你說給我聽做什麼?”
李裕:“……”
李裕嘆道,“你不是看話本子嗎?我就忽然想起了,對了,還沒說完呢,□□爺爺將這題字離院之后,又將梅苑改名思楚苑,因為太祖姓楚,梅苑里早前那破敗的暖亭就思楚亭,只是現在看不清字樣了。疫病時,離院之所以會用來收治那些病患,是因為太祖通醫理,早前在北關救了許多人,后來□□爺爺就說了,日后京中若遇災,病疫,可將這離院用于收治百姓,這是太祖愿意看到的。所以,這才是離院的真正由來。”
有思念,有守護,也有心系百姓。
李裕說完,看向溫印,溫聲道,“所以即便眼下我離院也不會害怕,太祖會看著我,會否極泰來,家國平安。”
溫印還是頭一次聽李裕說這麼多話。
而且不是像昨晚說的朝中之事,就是普普通通,兩人在一說話。
這樣的閑談,好似讓兩人親近了許多,也讓看到了不一樣小狗……
溫印笑了笑。
“怎麼了?”李裕看。
溫印笑道,“你說的□□爺爺是李徹,他經歷的兩次謀逆,一次昏迷半月,一次被落水,但他坐穩了皇位。”
李裕眼中有驚喜,也有贊許,“你知道?”
溫印托腮頷首,“祖母告訴我,孩子不能不讀史冊,不知前朝事,知其然,后宅才能安寧。”
李裕輕嘆,“難怪你聰明,原來老夫人睿智。”
這馬屁拍得通,一次拍了兩人。
溫印笑了笑,沒有穿,繼續道,“所以我不看話本,史冊比話本彩。”
李裕不由多看了幾眼,溫印,真的和他早前見過的京中貴都不一樣……
言辭間,黎媽,“夫人,朱媼說看見余媽來了。”
余媽?
溫印和李裕對視一眼,溫印起,“我去看看,黎媽,你守在這里,以防萬一。”
“誒。”黎媽應聲。
溫印起簾櫳出了屋,李裕看向背影,許久都沒收回目。
余媽從苑中至外閣間時,溫印在外閣間中一面飲茶,一面看著話本,余媽上前,朝著溫印福了福,“老奴見過夫人。”
溫印抬頭看了一眼,淡淡應了聲,“余媽有事?”
余媽笑道,“哦,夫人,也沒什麼事,就是老奴才到院中,夫人歸寧了,也沒機會到夫人跟前請安,眼下正好夫人回了院中,老奴就來苑中給夫人請安了。”
“水涼了,添些熱水。”溫印朝元寶吩咐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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