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前幾日殿下吩咐奴婢將靜安殿打掃干凈，說是娘娘喜歡梅花，待到了時節，娘娘定會前來。”跟前的阮嬤嬤突地搶在了明公公前頭，利索地回稟了皇后。

　明公公跪了一半的膝蓋，及時地穩住了。

　阮嬤嬤今兒這是東宮奴才的打扮，皇后倒是沒有懷疑，前幾日確實同太子說過靜安殿的臘梅。

　沒想到太子記到了心里。

　“太子有心了。”皇后對自己兒子的孝敬之心，一向很滿意，抬步過門檻，帶著王姑娘繼續往里走去，“東宮，本宮尤其喜歡這間殿院”

　太子腳底如風，還是沒有趕上。

　看到皇后推開了靜安殿正屋的那扇門時，太子便也沒再上前，腳步停在門口，神倒是又平靜了下來。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唐家大姑娘，當真留不得了

　半晌過去，屋并未傳出他預想中的任何靜，甚至安靜的有些過分，太子又才緩緩地抬頭了過去。

　皇后正笑著從里出來，手里拿了一個香包，詢問后的阮嬤嬤，“這東西當真是殿下備給本宮的？”

　“知道娘娘喜歡，殿下去年便讓奴婢采了一些，曬了干花，本想著等梅花開了娘娘過來賞花時，再給娘娘一個驚喜，倒不曾想娘娘提前來了。”

　明公公已經見識過阮嬤嬤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此時只跟在后，時不時應上一句，“正是”

　對面太子一雙眼睛盯著幾人上，尤其是看阮嬤嬤，越看越有幾分悉。

　一行人快走到跟前了，太子終于想了起來，在哪見過。

　唐家姑娘那破院子里

　皇后拿著香包在鼻尖嗅了幾回，淡淡的梅花香，是喜歡的味道，心頭不覺一陣熨帖，抬頭見到太子，臉上的欣喜更甚，“太子忙完了？”

　“母后怎麼來了。”

　皇后一笑，“本宮今兒要是不來，怎知道太子的這份心。”

　皇后將手里的香包湊近了太子跟前，“本宮本想今兒替你收拾下靜安殿，你倒是先派人來了，這臘梅干花曬得極好，比本宮殿里的要香上許多，待會兒借你的人一用，教教曬花的法子便可，今年的臘梅，也就不用你再心。”

　太子沒答。

　東西不是他給的，他什麼都沒做，不知道該如何答。

　逛了一圈，也逛到尾了。

　皇后想起了旁的王姑娘，腳步不聲的往旁邊一挪，將人在了太子的眼皮子底下，“來年你父皇選秀，還不知道會給你指哪家，趁如今還能自個兒做主，尋個自己喜歡的，先封良娣也好，別讓你這后宮一直空著”

　太子自然是看見了王姑娘。

　王姑娘對他蹲禮時，太子還禮貌地點了個頭。

　不過目并沒有在上停留多久，一掃而過，落在了皇后上，“母后這不是讓兒臣給自己留下把柄嗎？”

　皇后疑，怎麼就把柄了。

　“等兒臣將來尋到了太子妃，這后宮卻先納了妾室，太子妃心頭豈不是堵得慌。”太子的聲音溫厚低沉，話音一畢，聽的人耳邊仿佛還余有一回音。

　王姑娘實在沒忍住，抬起了頭。

　太子此時正立在太底下，英俊的面孔，被明亮的線一照，分外耀眼。

　王姑娘的心口突突幾跳。

　一時竟羨慕起了未來的太子妃，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又何其有幸

　皇后說話時，目一直在太子上，也瞧見他看王姑娘的那一眼，見其臉上并無半點波瀾，原本心已涼了半截，聽太子如此說，作為同是人的母后，倒是倍欣，“知道你一向知禮，既如此，母后也不勉強你，不過這年一過，太子妃無論如何，也得定下來了。”

　“嗯，兒臣明白，母后費心了。”

　皇后知道多說也沒什麼用，且邊還跟著王姑娘，太子既然沒有那意思，自己也不能讓兩人過多的面，“行了，本宮先回了。”

　“兒臣送送母后。”

　“不過幾步路，你忙你的。”

　皇后的影徹底地消失在了靜安殿甬道外，明公公和小順子一口氣沉下，方才覺雙發，背心已經被汗浸了個。

　“殿下”明公公上前，立在太子側，慶幸地稟報道，“娘娘沒發現。”

　這不廢話。

　要發現了，他還能安然無恙地立在這兒。

　太子轉過，從明公公旁走過，看了一眼垂目不敢吭聲的阮嬤嬤，才提步往正屋走去。

　房門適才被皇后推開，并沒有合上。

　偏西的日頭從太子后照了過來，門先映出了他的影，長長的一道影子，投進門，一直延到了梨花木幾上，腰間一串流蘇玉佩隨步輕晃。

　太子先是在門口頓了頓，才了進來，立在門檻，又頓了幾息，腳尖才轉了個方向。

　腳步沉穩又輕，一步一步地靠近，最近停留在了門扇后。

　門扇狹窄的一方空間里，果不其然蜷著一人。

　小小的軀，抱了一團。

　一抬頭，那雙楚楚可憐的眸子，先是出了幾分驚慌，待看清對面的人之后，眸子又是一亮，繃的角也緩緩地彎出了一抹月牙。

　門外的線照過來有些刺眼。

　但太子還是從模糊的線中看到了那雙清的眸子，嫵的眼角，如同染了艷紅的晚霞，披了一層妖嬈。

　“殿下，我躲起來了。”

　太子：

　他看出來了。

　唐韻并沒起，彎著腰抱懷里的包袱，艱難地從門里挪了出來，到了他跟前，才立了起來。

　剛從門里鉆出來，多有些狼狽。

　上的裳也還是那日離開破院子時，穿著的桃襦，頭上挽起的青許是被門扇蹭過，幾縷從耳畔垂了下來，發尾在了的角。

　太子一直盯著那屢發，察覺出臉上笑容開始顯出局促了，才對其禮貌地一笑。

　可惜了。

　昔日唐家也算是書香門第，竟落魄了這樣

　“唐”太子喚出一聲，意識到后面的稱呼不太妥，及時地頓住。

　既是個姑娘，那聲“唐弟”便不能再用。

　唐韻聽出了他的為難，仰起頭，主道，“殿下喚我唐韻便是。”

　“嗯。”太子點頭，卻并沒有再出聲。

　自那夜太子將人帶回來，丟在馬車上之后，兩人再也沒有過面。

　且上回見面是夜里，總有些朦朦朧朧，如今大白天，大眼對小眼，一時兩人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沉默了一陣，唐韻臉上明顯有些著急，雙手住包袱，極力地尋著話題，開口卻是問了一句，“殿下，要喝杯茶嗎？”

　問完，唐韻才意識到自己的境，窘迫地垂下頭，“我”

　“好。”

　已經夠落魄的了，他也沒必要再讓人難堪。

　太子轉坐在了屋一張梨花木雕花圓凳上。

　唐韻將懷里的包袱擱在了木幾旁，再匆匆走到屋的櫥柜前，抬手踮腳，勾腰盡管使出了周的勁兒，將自己踮到了最高，還是沒能到櫥柜頂上藏著的茶壺。

　“殿下，一會兒就好”唐韻半天沒拿到，生怕人走了，回頭倉促地沖太子一笑，又著急著去尋木凳。

　目尋了一圈，最后卻落在了太子坐著的木凳上。

　太子也順著的目，看到了自己下的木凳，起道，“不”

　“我可以的，殿下稍等會兒，一會兒就好。”

　太子：

　的努力，他能理解。

　但他真不

　太子正要提步出去，目突然瞟到了細如楊柳的腰肢。

　在唐韻勾了幾次腰，上的斷褥都快到腰際了，太子的腳步終究是走了過去，立在后，客氣地問了一句，“需要孤幫忙嗎？”

　“多謝殿下。”唐韻寵若驚地將自己往前一，子地在了櫥柜上，給他余出了空間。

　太子：

　其實完全可以先出來，他再拿。

　太子低頭，看了一眼仰起的雪白頸項，猶豫了幾息，到底還是了手，拿下茶壺遞到了手里，“會泡茶？”

　記憶中，好像不會。

　唐韻連連點頭，“會的。”

　太子重新坐了回去，這回沒再坐在木凳上，而是盤坐在了木幾前的團上。

　唐韻跟著跪坐在對面，不知是張還是害怕，提著茶壺的手，竟打起抖，抖到最后茶壺蓋兒都響了起來。

　太子：

　倒也不至于嚇這樣。

　他自認為待人一向寬厚，從未對誰發過怒。

　“叮叮咚咚——”的聲音響了一陣，太子實在不忍見再如此抖下去，手避開了的手指頭，接過茶壺，再練地翻開了木幾上的茶杯。

　“潺潺——”幾道茶水聲耳，唐韻激地道了謝，“多謝殿下。”

　太子抿了一口茶水。

　溫的。

　茶壺是他才從櫥柜上提下來的，太子的目不由再次掃了一眼屋，果然沒有的一件東西。

　除了手邊上的那個包袱。

　生下來太子便是一富貴，從未落魄過，并不知道落魄的滋味如何，但如今來看，應該不是那麼好。

　視線收回來時，太子便見到了木幾上殘留的一枚干梅花，想起適才母后手里拿著的香包，輕聲問道，“香包是你做的。”

　唐韻點頭，“嗯。”

　太子一笑，“多謝唐姑娘。”稱呼到底是變了過來，但也還沒絡到去喚人家的名字。

　“殿下怕是忘了，這梅花曬花干的法子，還是殿下教我的呢。”唐韻接過話，聲音雖還是很小心，卻沒了適才的恐慌，甚至多了一明朗。

　太子抬頭，眸子恰好落在了淺淺的梨渦上，“是嗎？”

　唐韻點頭，“嗯，那年我同殿下賽馬，路過臘梅林子，殿下折了一只，隨手擱在了東郊的南風閣，隔了一月再去，竟是被風吹了花干”

　“嗯，那里風大。”

　“線也好，適合賽馬。”

　“冬季的風還是大了些。”

　“嗯，若是在冬季賽馬，還是西郊的峽谷好”

　屋外明公公和小順子一直候著，眼見太一點點的落了西，主子還沒從里出來，心頭皆生了疑。

　雖說以殿下的修養，攆人之事，確實難以開口，但也不該如此廢舌。

　且以唐家姑娘如今的份，殿下實在是犯不著非得給個說法。

　明公公和小順子都沒想明白，一直候在天麻麻黑了，才見太子從里走了出來，也沒對兩人有任何吩咐，徑直回了正殿。

　等夜里太子沐浴更完，打算歇息了，明公公才提醒了一句，“殿下，唐姑娘是繼續留在靜安殿？”

　今日是躲過去了，等下回皇后娘娘再來，不一定就有這運氣了。

　明公公問完好一陣，也沒見太子回答，這才疑地抬頭，便見太子坐在榻邊，眉宇擰。

　他忘了。

　適才只顧著喝的茶，回憶過去，什麼賽馬，看雪

　也不對，那茶壺從頭到尾都在他手上

　太子煩躁地將手里的布巾丟到了跟前的屏障上。

　——瞧把你給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