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頂多就不理你……”溫盞不知道怎麼說,“他不是一個壞人,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暴力。”
“你這麼肯定?”涂初初有點苦惱,“你很了解他嗎?”
——你很了解他嗎?
返回宿舍,一路上,溫盞都在想這個問題。
跟商行舟做了很多年同學,從初中隔壁班到高中隔壁班,連話都沒怎麼說過。
尤其當年就讀的那中學,也不是什麼奉行快樂教育的地方,由于清北上線率高得驚人,學生老師都目標明確。
有人眾星捧月,有人星夜赴考場,大家默不作聲,想法卻極其一致:
要更高更遠,要更自私一點,要將別人遠遠甩開。
很多個明的下午,坐在自習室窗邊,撐著下往外,腦子里會浮現怪陸離的東西:
天氣這麼熱,樹上的小靈會不會被曬死;
世界上也許存在會飛的鯨魚,只不過它們是明的,跟著翻涌的云層一起游走,所以也沒有人類觀察到它們……
思緒短暫地偏移,再回過神,全世界都沒有聲音。
大家埋頭做題,自習室里安安靜靜,只偶爾有卷子翻頁的聲響。
溫盞就會到愧。
篤定別人的世界里沒有這些懸浮的東西,就好像搞政治的堂哥,八面玲瓏的堂姐,甚至年年演講比賽得第一的大外甥——
他們都很擅長表達和包裝自己的想法,但他們從不提與現實世界無關的事。
可就是那些不切實際的、遙遠的幻想里,溫盞頻繁地看到商行舟。
過那扇窗戶,看到他在空無一人的場地打籃球,就知道他在準備籃球賽;看到他午休時間跟同伴一起搬書,就知道他們班買了新的練習冊;看到他穿過場邊走邊拆白紙盒,就知道他有了新的球拍。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他。
但是。
溫盞認為,在青春期特定的時空里,和商行舟的軌跡,地重疊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遙他。
-
周五過后,又下了場雨。
北方一向干燥,這季節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厚重的水汽,宿舍窗外樹葉都被洗得綠油油。
溫盞沒出門,睡了個午覺,爬起來選課。
電腦剛打開,聽見宿舍門響,多日不見的邱蘇橙穿著吊帶短,推著小行李箱,高調地踢開門,大:“surprise!”
屋安安靜靜。
邱蘇橙摘了墨鏡,環顧四周:“咦,盞盞,只有你在嗎?”
“蘇蘇你回來啦。”溫盞驚喜地直起腰,“班長們去幫忙搬東西了,估計得晚點兒。”
“這樣哦。”邱蘇橙聳聳鼻子,放下手里大包小包,將行李箱踢到一旁。
一轉頭,被溫盞晃了下。
小孩穿著一件印有大堆棕小熊的荷葉邊睡,懶洋洋趴在桌前,黑發垂落,頭埋得很低。
大片手臂和小的暴在外,白得不可思議。
邱蘇橙非常想,剛站起,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對了盞盞,你認識醫學系的涂初初嗎?”
“認識。”選課系統好卡,溫盞一直進不去,分心問,“怎麼?”
“我剛上來,宿管阿姨說留了個東西,讓我們寢的人拿走,我就帶上來了。”邱蘇橙說著,翻出桌上的牛皮紙袋遞給,“里面寫了字條。是給你的。”
溫盞重新坐起來,回接過:“謝謝你。”
按亮手機,屏幕上飄著兩個未接來電。
劃開,看到涂初初的留言。
半小時前:
【溫溫子,可以幫我個忙,帶點吃的給我的大魔王繼兄嗎[可憐]】
【我本來想自己去的,但輔導員下午找我開會,我怕吃的放久了會壞[可憐]】
五分鐘前:
【我放你樓下了,要去拿喔[可憐]】
溫盞回消息:【行。】
放下手機,子換服。
邱蘇橙靠在椅背上,好奇:“你跟涂初初很嗎?”
“還好。”溫盞將腦袋拱進灰藍套頭短袖,整理擺,“怎麼了?”
邱蘇橙猶豫了下,斟酌:“我一個朋友認識,說中學時……跟很多男生都走得特別近,因為長得好看,就故意同時吊著很多人……”
溫盞沒懂:“然后呢?”
邱蘇橙:“……”
對上黑白分明的眼,邱蘇橙突然失語:“沒事,你去吧。”
剛下過雨,出了太,空氣中涼意微微,吹散悶躁。
溫盞拎著明雨傘出門,跟涂初初一起穿過田徑場,去往另一側的天網球場。
云海翻涌,鼻息間流著清冽的植氣味。
接通了電話,涂初初在那頭跟解釋:“紙袋里兩個小包,一包給你,一包給我哥。那個冰淇淋麻薯口味偏甜,不知道你不吃。”
溫盞到牙疼:“我都送去給他吧,我智齒發炎了。”
“哪顆?”
“左邊下面那個。”溫盞悶聲,“沒長出來,我下周去看醫生。”
這種牙,好像,要把牙齦劃開。
有點發愁。
想想就很可怕。
“天吶。”涂初初同,“聽起來像商行舟一樣可怕。”
有應似的。
話音剛落,余之外,一個小小的黑影遠遠飛過來。
溫盞若有所覺,抬起頭,來不及躲閃,網球正正撞到脖頸,重重一擊。
然后滾落到地上,咚咚咚。
前后知后覺,傳來痛意。
溫盞短袖領口不高,太白,鎖骨,很快浮現紅痕。
逆著,網球場邊跑過來一個陌生男生,遠遠朝們揮手:“漂亮姐姐!能不能幫忙把球扔回來啊!”
這麼小的球。
是怎麼打了這麼遠。
照著口打的嗎。
“……”
溫盞默了下,正要躬——
一只修長的手,先一步,撿起那顆球。
呼吸一滯。
商行舟沒看,兀自直起。
年量極高,短袖短,戴著護腕,目很淡。
他單手拿著瓶開了蓋的礦泉水,眼睛深邃銳利,有幾顆水珠從下滾落到T恤領口,整個人清俊得不像話,帶一點不易察覺的戾氣。
然后,迎著風,揚起手臂。
天氣晴好,熱烈,溫盞瞇起眼。
下一秒。
網球落地,球場另一端,傳來一聲遙遠的慘:“嗷——!”
溫盞抬眼。
看到那個男生,兩手疊,以一個飛蛋打的姿態,跪倒在地。
“……”看著好疼。
風帶劉海,側過頭,商行舟也正過來。
大雨初晴的黃昏,他半張臉被籠在里,一如既往的囂張,水珠滾過結,帶點兒說不上來的野。
他看幾秒,眉峰挑起,啞著嗓子戲謔道:“看我干什麼?我替你扔回去了,不謝謝我麼?”
最后四個字,拖著尾音,曖昧地回在耳邊:“小溫同學?”
溫盞突然想到了。
為什麼會覺得……他不是壞人。
高一那年開春,走廊上公共飲水機的水閥壞了,只是水龍頭松,擰回去就行。
但一整個上午,水從二樓噴流到一樓,沒有人靠近。
只有商行舟走過去。
修完也已經是黃昏,溫盞抱著課本上樓,正看見他踩著樓梯間的夕,沒什麼緒地迎面走過來。
年手上全是水,短袖被打,服上,勾勒出約的腹紋理。
但他神冷淡,似乎毫不在意,肩上甩著校服外套,扁手中汽水鋁皮罐子,隔著幾步路,手指虛虛地,以近似投籃的手勢,朝前推。
“咚”一聲響,罐子落進背后的垃圾桶。
他從邊肩而過。
那瞬間,溫盞忽然就很難繼續呼吸。
那種,近似,智齒發炎的覺。
和現在,一模一樣。
明明牙齒也沒長出來……
可心里藏著綿長的酸意,細細,有一點點疼。
像是的,青果到的過渡期,才擁有的。
溫盞突然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
說他不是壞人……
是不是,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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