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羨南車是往京郊開的,葉緋也沒想太多,只是那天黎羨南看著有點兒沒太有神,葉緋猜他也是昨天趕著暴雨回來,可能有點冒。
于是在車子路過市區的時候,葉緋看見一家藥店,喊他停了停車。
黎羨南倒是配合,以為葉緋要買什麼,結果葉緋下車一會跑回來,拿著個袋子,說,“我看你好像冒了,買了點冒藥,晚上你回去吃。”
“今晚都不一定能回西郊。”黎羨南笑一聲,“個冒能有什麼大事,明天就好了。”
葉緋也不勸他,總歸他要是冒,跟也有點關系的。
黎羨南這車開了一會,到了京郊,葉緋有點驚奇,這地方實在是遠離市區的,一條并不寬敞的柏油馬路,兩旁金橙橙的樹葉落了滿地,看著有種不符燕京的浪漫調。
前面是一棟法式風格的別墅,更像是一個小莊園,院子是灰綠的綠植,綴著一些淺的花,兩層的別墅仿佛是綴在花園里的,紅磚墻,門有羅馬柱,拱形的彩繪落地窗,二樓的臺用白的欄桿圍著,看著有種古老的浪漫。
葉緋忽而有種直覺。
黎羨南在門口停了車,帶著葉緋下車過去。
廳堂里卻有種民國的西洋風,深棕純木質的家,搭著小碎花的沙發套,桌上的茶杯也是繁復的西洋風陶瓷,還有喇叭花形狀的唱片機,地上鋪墨藍棗紅米的地毯,墨綠與紅棕,自帶一種復古。
墻壁上一副黑白相片,法國人穿著長款的深旗袍,頸間珍珠項鏈,頭發挽著,著一張分外廓立的臉頰。
有那樣一瞬間,葉緋簡直以為這里像是什麼民國風的博館,專放著上世紀的珍品收藏。
葉緋一眼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翹著玩手機的趙西政和趙西湄,一下也就知道住在這兒的是誰。
有些厚重的鋼琴聲從遠傳來,黎羨南帶葉緋過去,木的鋼琴前,坐著一個老太太,花白的頭發挽發髻,淺綠的針織衫,白的休閑子,指甲涂了紅,正在彈鋼琴。
黎羨南湊過來,跟葉緋說,“趙西政生日。”
“我不會說法語啊。”葉緋張,低聲音問他。
黎羨南笑,攬著腰的手收了收,“會說中文。”
葉緋總歸是松口氣,但黎羨南帶來見長輩,讓葉緋心里也很沒譜。
趙西政很有氣質,仿佛歲月從不敗人,眼窩深陷,即便是八十多歲仍然化了妝,從鋼琴邊起來,黎羨南帶著葉緋去打招呼,那語調果然是正經的燕京話,說的仿佛比趙西政都地道,聽著也溫,“來,吃飯了。”
這餐飯吃的正統,趙西政沒什麼架子,只聽見家里的保姆珍妮,仿佛家里頭一回來客人,珍妮對葉緋很客氣,讓不要張。
趙西政和趙西湄各自是來走過場,趙西政說祝壽比南山,送了一套茶,珍妮喜笑開,讓他有空多回來看看,趙西政吊兒郎當說不是怕打擾。
以前黎羨南說趙西政和趙西湄不是一個的,但其間的關系也不是葉緋能猜測的,這餐飯吃的和諧。
老人休息的早,飯后要看書,叮囑他們早點休息。
黎羨南帶葉緋上二樓,輕車路推開一扇紅木房門,老式的木床,房間很干凈整潔,有淡淡的皂香,窗戶也可以推開,看得到院子里的景象。
房間里的暖氣也是老式的金屬暖氣,看著有點兒老舊。
“趙西湄是跟爺爺聯姻的正宮娘娘,但那會趙西政爺爺早些年留洋,回來做生意時跟珍妮自由有了一子,聯姻后也就是名存實亡,一直在這兒住著,”黎羨南了外套搭在床邊,“我小時候……我媽過世之后,很久一陣子我都被趙西政帶著,我算是在這兒過了一些時間。”
黎羨南跟講說,“要真說親人,我寧愿是把趙西政當作親人的。這房間就是我以前住過的。”
黎羨南以前從來都不會跟講這些,房間很安靜,這里也沒有城區的吵鬧,木質的地板踩著有些上了年份的聲音。
“黎羨南,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葉緋悶著聲音說一句,無端覺得心口有些綿綿的熱意。
“你說呢。”
黎羨南往這兒一走,葉緋正好推開窗戶往外看,黎羨南手撐在邊,將攏在懷里的時候,低聲問了一句。
有些話仿佛不用說出來,都能到的。
但葉緋只是覺得,沒有親口承認的,也不太敢真切的確認。
這句你說呢,好像在暗指那天夜里的事。
從沒說自己為什麼沒有安全——因為對他是真的知之甚,也很是恐慌前路是斷崖,黎羨南轉頭帶來這兒,好像讓看看他的過往,帶進他的生活。
“黎羨南,你陪我走走吧。”
“行。”
黎羨南答應的爽快,拿了外套帶著下樓。
黎羨南說這邊都是民國那會外國人的住區,都是獨院的小別墅,不過畢竟年歲太久了,大多都空著。
說的時候,黎羨南牽著葉緋的手從院子后面繞出去,葉緋也很難想象燕京還有這樣一地方,靜謐寂靜,有常綠的植,有淡淡的花香。
這邊可能有點霧——是那邊有個小噴泉。
“你小時候一直住在這兒?很久嗎?”葉緋偏頭問他。
“也沒,我媽在我十來歲去世后,我在這兒住到了上大學,大學去了港城。”
“你怎麼沒留港城?”
“我留那兒,怎麼遇見我們緋緋?”黎羨南輕笑一聲,攥著的手放進大的口袋里。
葉緋到他口袋里有點兒東西,金屬的盒子,想起來是戒煙糖被他隨帶著了。
黎羨南不提太多他家里的事,葉緋也就不再多問,畢竟人人都有一些講不出口的事,諸如也是。
黎羨南跟葉緋去后面一小矮山,這兒有長椅,視野里沒有任何遮擋。
黎羨南擁著問,這兒能看得見日出,要不要等日出。
葉緋推推他,說你瘋了,你冒呢。
黎羨南就沒來由笑起來,他站在后,出一手著下,冷風縷縷的,黎羨南偏偏吻過來,呼吸是熱的,仿佛將那冷風都融了。
黎羨南語調含笑的說,是是是,我冒呢,不跟你瘋了。
葉緋瞧他,拽著他手說,“回去吃藥早點睡吧,再吹冷風怕你明天要發燒的。”
黎羨南順著,一面還說哪這麼容易。
葉緋只覺得這人明明都三十多了,怎麼這麼不太注意。
珍妮這里的浴室還是那種木質的泡澡桶,在臺那邊,仿佛古代的妃子沐浴,還有屏風,屏風上搭著巾浴巾。
葉緋推了黎羨南過去,放輕作燒水,給他泡了冒沖劑,剝了幾顆阿莫西林,在客廳等著黎羨南。
茶幾上放著一個很有年代的本子,桌上還散著一些信件,看著都泛黃了。
葉緋頭看了一眼,一眼認得那應該是趙西政爺爺寫的,上面用規整的楷寫:親的珍妮,下面夾雜幾句法文。
那時一生好長,要將意與思念寫作信件,路遙車馬慢,一生也只夠一人。
葉緋又想到趙西湄,這個故事里空白的那個。
悲哀的又是誰?
故事里的配角又是誰?
葉緋淺淺看了幾眼,珍妮下樓,溫聲問葉緋,“冒了嗎?”
“不是,是黎羨南他有點冒,我給他泡了冒沖劑。”葉緋有點尷尬,忙收回視線,又說黎羨南在洗澡。
珍妮笑笑,將桌上的東西收起來,跟說,“阿南他自己不太注意,有你就好了,他以前有一回冒拖沓著,拖了病毒肺炎,住院小一個月,每次冒久了,就要咳嗽很久。”
葉緋還不知道這段,點點頭。
珍妮像跟聊家常,給看黎羨南小時候的照片——
其實也并不是刻意的,書架上放著好些相冊,放著好些相框。
珍妮拿下一本,沒把葉緋當外人。
翻開,這一本大半兒都是黎羨南的,照片是真的很早了,甚至有些褪。
黎羨南從小生活條件就優渥,五六歲的時候也穿著背帶,一臉嚴肅的坐在沙發上,旁邊有個年輕人,看起來很溫,葉緋無端好像能猜測那人的份,葉緋能從的眉眼中看到一些黎羨南的影子。
先前那天的凌晨,黎羨南說,他媽媽不漂亮,這分明很漂亮的。
相冊再向后翻翻,有黎羨南跟趙西政的合影,還帶著趙西湄,十五六歲的黎羨南也應該會是很多孩子喜歡的樣子,眉眼間有些清冷,看著沉默寡言的。
“珍妮,到時間吃藥了。”家里的保姆在那邊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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