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說的是宋都知,但以免旁人嚼舌,便只喚其為“宋郎”,想來孟桑能意會。
一旁笑呵呵的徐叔了肚子,也開口勸:“哎呀,徐叔我啊,還以為在孟師傅眼中是發揚庖廚技藝、讓更多人能嘗到百樣珍饈,才更重要呢……”
這兩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語,連番上陣,理并用、言辭懇切。
孟桑聽在耳中,心中猶豫不斷加重。
是了,難道讓更多人品嘗好吃的吃食,不是更重要的事嗎?
孟桑不是優寡斷的子,否則兩月前也不會當機立斷逃離揚州府,只一人來長安尋親。
眼下漸漸被魏詢、徐叔說服,當即拿定了主意。
“多謝魏叔、徐叔指點,兒教。”
謝過二老,孟桑看向文師傅三人,直腰板,正道:“我從未當過旁人師父,只能是盡力而為,你們此刻若是仍未生出悔意,那這聲師父,我便應下了!”
聞言,陳師傅三人倏地抬起頭,雙眼亮堂堂的,齊聲道:“多謝孟師父!”
本是其樂融融的場面,卻有幾道別的聲音進來。
阿蘭垂下眼簾,有些委屈:“孟師傅偏心。”
柱子猶覺不服,斗著膽子與三位庖廚師傅爭個道理:“分明是我和阿蘭在前,孟師傅怎能越過我們,只收陳師傅他們呢!”
最后一人竟是嚴肅慣了的魏詢。老人家抬眸,一本正經道:“既如此,孟師傅你看……”
孟桑哭笑不得,先是安了阿蘭和柱子,索也收下這兩乖徒弟,看他們臉上陡然放晴,隨后嗔怪地看向魏詢。
“魏叔,姜家阿翁與我切磋技藝時,可是平輩相稱。若是今日我斗膽收您為徒,日后您與姜阿翁面,豈不是要喚他一聲……”
話音未落,孟桑又故意嘆了一口氣,笑道:“左右我是不在意的,端看您了。”
魏詢不自在地咳了兩聲,生道:“你已拿定主意收徒,總得有個像樣的拜師禮,等會兒我讓人備下東西。”
聞言,孟桑翹起角,笑著道謝,不再使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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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師禮辦得倉促,但魏詢和徐叔上心,一應什都齊全。
屏退了看熱鬧的雜役閑人,后廚僅留魏詢、徐叔作見證,余下便是孟桑師徒六人。
議定次序時,阿蘭和柱子鮮鼓足膽子,和文師傅等人爭執誰才是大徒弟、二徒弟。
原本雙方爭執不下,最終因孟桑稍有些偏心一直跟著自己的阿蘭二人,出面定了大徒弟是阿蘭,二徒弟是柱子,此事便再無異議。
至于文、陳、紀三人,究竟是誰先誰后,誰次序最小,暫還沒辯出定論,且讓他們自個兒吵去了。
待到禮,看著眼前一溜高低不一、有男有的徒弟們,又囑咐他們自去忙活,孟桑才終于有了腳踏實地的覺。
不僅了人家師父,還一來就是五個徒弟……若是讓阿耶阿娘曉得,定會捧腹,連起伙來嘲笑足足一年,怕都不會消停!
念及兇多吉的雙親,孟桑神微斂,略有些傷。
這抹黯然之一閃而過,在場只有魏詢敏銳捕捉到,心下了然,無聲嘆氣。
桑娘定是想起生死未卜的雙親,以及杳無音信的阿翁了。那阿翁的事,倒也尋了一些老友幫忙,但短短幾日還沒個頭緒,不好找啊……
魏詢緩下神,本想安幾句。
誰知再過去時,只見孟桑盯著五個托盤里的許多銀錢,面上憂愁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樂到笑瞇了眼,跟天上掉了餡餅似的。
嘖嘖,收五個徒弟,竟然誤打誤撞得了三兩銀子并四百文錢,這說能抵七個月租金呢!
趁著后廚只有魏詢、徐叔在,麻溜將銀錢一一收起,妥帖置懷中。
魏詢:“……”
倒是沒看出來,桑娘還能有守財奴的一面。
孟桑揣著懷中銀錢,清楚自個兒貪財鬼的模樣,定被魏詢二位長輩看了個齊全,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兩聲。
徐叔笑瞇瞇著胡須道:“孟師傅,這下曉得我為何極力勸你收徒了吧?”
“監生監讀書,的束脩多是芹菜、干等,圖一個寓意好。可尋常行當不一樣,人都實在得很,給的都是沉甸甸的銀錢。”
“拜師禮時得多些,之后每月雖然的,但勝在月月都有進賬,平日里要幫著打掃家宅外,隨喊隨到,待到逢年過節更得孝敬師父各東西……好多著呢!”
徐叔看的眼神很是慈,像是看自家孩子似的:“孟師傅不是正愁沒銀錢租屋舍?現下便能解燃眉之急。”
他眨了眨眼,意有所指:“想做孟師傅徒弟的,那可多了去了,下回缺銀錢只管再收些徒弟,保管財源滾滾。”
“徐老兒!你盡教些什麼歪門主意?”魏詢瞪他,極為不滿。
轉而向孟桑時,魏詢神和許多:“桑娘,你一郎孤在外不容易,若是缺銀錢,可來尋我應急。”
孟桑連忙擺手,輕快道:“謝過魏叔好意,我手里銀錢已足夠了。改明兒天好,我就尋機會找牙人看屋舍,盡快搬出去。”
三人說笑間,孟桑想起昨日傍晚姜老頭來國子監找,商量去高家中做宴席的事,眼下不忙,便順勢與魏詢說了大概。
道出前因后果后,忐忑問:“魏叔,先前我初長安,多虧姜家阿翁關照,此忙不得不幫。不知,能否再向您告一日假?”
“您放心,我會提早安排好那日朝食,不會出子的。”
其實孟桑這話問出,自個兒心里也是沒底的。
哪有剛來做了幾天活計,便連連休假的?旁人看到,不免覺得此人耍懶。
若放在上輩子,怕是早早就被上司約談勸退。
魏詢原本擰眉,想說孟桑幾句,但一念及近日來的辛勞,終歸還是忍下,板著臉道:“不必多告一日,就當提早支了旬假罷。”
“算上昨日暈倒,接下來一月你都得在食堂做活,輕易不得再告假,免得旁人說我縱容手下庖廚,編排你懶,可明白?”
孟桑狠狠點頭,笑道:“曉得的,左右之后除了租看屋舍,再也沒旁的事。一直留在監做活,還能多腌些醬菜呢。”
在一旁默不作聲站著,聽完前因后果的徐叔哼笑,嗤道:“你別聽魏老兒嚇唬人,他慣是刀子豆腐心。此舉一是想給你多攢些銀錢傍,二則沒提實。”
“過了中秋,便是九月授假。許多來食堂的監生都要歸家探親、取冬。如此,每日朝食遠不如原先那般忙碌不堪,你和阿蘭他們能松快許多。”
魏詢臉上有些掛不住,瞪他:“就你話多!”
呵斥完老友,魏詢轉頭,一本正經囑咐孟桑:“你既已拿定主意,我不好多言,但需謹記,去高府上做事要小心,提早問清客人忌口,知否?”
孟桑含笑點頭,連連謝過魏詢提點。
魏詢頷首,又說起另一事來:“既然你如今已經收徒,不若連帶著監生暮食一并看顧?倒不必你親自去做吃食,擬定食方,指點文廚子三人去做即可。”
自從孟桑收徒,應文、陳、紀三人所請,諸人提及他們時,皆由“師傅”改稱“廚子”,好區別于孟桑。
說罷,魏詢補了一句:“放心,公私分明,此事不占你便宜。待會兒便跟我去找監丞,將你的工錢提到八百文一月。”
徐叔在一旁幽幽道:“孟師傅,莫要中了這猾老兒的圈套。監庖廚師傅的工錢,一律都在四百文至六百文,他這大師傅不過一千文一月,而八百文,是食堂二把手的月錢,與我老徐相當。”
“這既是提攜,盼著你日后接替他的位置,也是打你主意,要你變著法子地幫他重振食堂吶!”
孟桑撲哧笑了,恍然大悟。這是魏叔作為頂頭上司,想給升職加薪!
三番兩次被人打斷,魏詢著實惱了,指著鼻子罵道:“你這遭人嫌的徐老鬼,今日舌頭怎麼這般長!我何時要誆騙桑娘?分明是來不及細說,就被你搶了話頭,著實無賴!”
魏叔幾番深呼吸,方才緩和怒意,沖著孟桑正道:“不過徐老兒所言非虛,桑娘可愿接下這擔子?”
來國子監十數日,孟桑多出五個比自己大的徒弟,跟魏叔、徐叔等人越發稔,還與包括許平在的監生們混了個眼。
來長安兩月有余,幾乎沒有比在國子監更愜意的日子,快活又自在。每每看見這麼多人喜歡做的吃食,心中便充溢著滿足與欣喜。
孟桑叉手行禮,爽快地應下:“承蒙魏師傅看得起,孟桑怎敢推拒?此事我應下了!”
事已定,想著趕早不趕晚,魏詢直接帶著孟桑去監丞那兒改公契,以免孟桑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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