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賀了然,而當事人眉眼淡淡,仿佛被家中長輩變著花樣催新婦的可憐人,不是他謝修遠。
王離才不管這廝面上冷淡,只自個兒哈哈大笑,痛飲一爵酒。
正當三人說話時,外頭又傳來仆從的聲音,說是送最后兩道飯食來。
王離與湯賀對視一眼,面上閃過一驚喜與期待。
竟還有吃食
謝青章淡道“進來吧。”
仆從們斂聲屏氣進屋,給三人各自上了吃食。
其中一道是三人嘗過的紅糖糍粑,印象尚且深刻,王離見著便會心一笑,而板正如湯賀,也微微翹起角。
另一道卻很是陌生,盤中臥著一道半月形的吃食,里頭不知塞了何,使得中間鼓起。觀其模樣,倒是與平日里吃的偃月形餛飩很是相似,只是瞧著忒大了些。
謝青章三人面面相覷,視線挪向來送吃食的仆從。
“這是什麼吃食”
同樣的疑,也出現昭寧長公主。
昭寧長公主方才一人獨占三種鍋與各菜肴,吃得無比盡興,痛快極了。
見著最后呈上的兩道吃食,喜甜的先是嘗了紅糖糍粑。
糍粑炸制后的糯,與甜滋滋的紅糖漿混在一,再沾上些豆,瞬間緩解了殘余在舌尖的麻辣之。
昭寧長公主如同撿到寶一般,一連吃了三,才將注意力轉至另一盤中,躍躍試地拿起玉勺。
從最邊上舀下,輕薄的金黃蛋皮輕易便被劃破,出里頭醬炒飯,隨之還有鎖在其中的些許熱氣冒出。
蛋皮薄厚均勻,瞧著是煎了的,澤喜人、蛋香濃郁。剛口,就能到它劃過舌尖、上顎時帶來的口。稍加咀嚼,又能嘗到醬炒飯混著碎蛋皮的滋味。那米粒粒分明,醬香郁郁人。
除此之外,飯里還加了一些小料,譬如菌菇粒、豆粒、玉米粒等等。數目雖不多,未曾喧賓奪主,但卻為此飯增添了別的鮮亮,又使得口更為復雜多變,帶來極致的味蕾。
而隨著齒關不斷開合,這些食材在口中融為一,蛋甜香、稻米清香等等悉數混起,親極了。
雖是頭一回品嘗到,但是昭寧長公主已經喜上了蛋包飯與紅糖糍粑,一口接一口地用著。而方才還很夸贊的暖鍋,已經被丟到一旁,全然是冷落的模樣。
正當昭寧長公主用暮食時,只聽外頭傳來年輕婢子們的聲音。
“見過郎君”
昭寧長公主一時不察,噎住了嗓子,手忙腳地讓靜琴倒水來順口。
待到將堵在嚨口的紅糖糍粑咽下,謝青章已然到了屋外,而靜琴左支右絀,全然來不及去門口堵人。
好在謝青章停在屋外,不曾直接進來,淡淡問道“阿娘今日胃口可好些了”
昭寧長公主暗自順氣,“虛弱”道“唉依舊沒什麼胃口,盡數都賞給婢子們吃了。瞧著們吃,覺得熱鬧,心里頭也舒服。”
仗著隔了一個轉角,且有屏風擋住,昭寧長公主輕手輕腳往坐榻挪。一邊無聲指使婢子們拿出碗筷,趕做出是們在用暮食的景來。
待到婢子們都坐定,昭寧長公主這才慢悠悠道“章兒,你怎麼不進來讓阿娘瞧瞧你”
聞言,謝青章卻未,略略挑眉“當真可以進”
昭寧長公主氣若游道“章兒這是何意阿娘都一日未曾見你了”
謝青章不為所,雙手背在后,語氣含著笑意“暖鍋吃著,熱氣撲面。不若還是再給阿娘些工夫,重新去上妝、多撲些罷”
昭寧長公主哽住,頓時明白過來。
這渾小子分明是猜到了自己是裝的
左右已經餡,昭寧長公主猛地坐起,中氣十足地罵道“渾小子你滾進來”
太過激,全然沒瞧見一旁靜琴陡然出的訝異之,以及想要阻攔的著急模樣。
至此,謝青章慢條斯理地進屋,繞過屏風,氣定神閑地坐下。
昭寧長公主瞪著他,沒好氣道“何時猜到的”
謝青章一臉坦然“恰在方才。”
聞言,昭寧長公主察覺到異樣,手背輕輕過自個兒的臉頰與額頭,不見任何痕跡,可見妝容仍是妥帖。
一旁的靜琴不忍直視這場景,默默垂頭閉眼。
這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阿郎使壞心思,在誆殿下呢
昭寧長公主惱怒道“長本事了,連阿娘都敢誆騙”
“難道不是阿娘先拿自己做筏子,誆騙兒子麼”謝青章坦然自若地理了袖。
昭寧長公主再度哽住,復又惡聲惡氣道“那你倒是說說,何時娶新婦”
“當年你求到母后那兒,要去外地任上歷練,阿娘可有攔著你可曾道一句阻攔的話可有催你先家再立業”
“任期滿時,你將學辦得極好,當地百姓擁戴。如今調回長安,留在國子監安心做事,怎得就不能想想家之事了”
謝青章油水不進,淡道“阿娘曾允諾,日后婚娶大事由兒子自己作主,便如當年您和阿耶一般。”
“那你倒是選啊”
謝青章半點不急“時候未到,緣分天定。”
昭寧長公主恨恨一指他,曉得這小子定然聽不進去,氣得不想再看他一眼。甩袖拍桌,只讓靜琴將吃食盡數撤走,再將今日來府中的孟廚子傳來。
頂著熊熊怒火,謝青章穩穩坐在那兒,親手為昭寧長公主煮了一盞茶湯。
看他這般孝順,一張俊臉低眉順眼,很有些可憐樣兒。
昭寧長公主心中惱火不知不覺消去大半,哼笑一聲,到底不再提此事“王離和湯賀呢”
“他們惦記家中妻兒,趁著坊鼓未敲,提早家去了。”
昭寧長公主點頭,又道“今日來府中的庖廚當真不錯,只是從前沒聽過長安城中有姓孟的名廚,何尋來的”
謝青章給自己舀了一盞茶,潤潤邊“市井之中,上回同明承他們去宣坊用暮食,恰巧上這廚娘,手藝很是不錯。”
母子二人東拉西扯,隨意說著些家常話。
須臾,外頭通傳,說孟廚娘到了。
昭寧長公主停下與謝青章說話,沖著靜琴使眼。
靜琴會意,至屋門口接人“進來吧。”
昭寧長公主抬眸向著屏風去。
只見屏風后頭繞出一位著胡服的年輕郎,挽著單髻,一雙杏眼煞是靈,面上自帶兩分得笑容,一打眼就讓人心生歡喜。
孟桑眉眼彎彎,叉手行禮“參見長公主殿下。”
昭寧長公主有些訝異,喊起來說話,笑道“又是竹筒飯,又是暖鍋的,吃著就曉得廚子手藝極好。本以為得和泰樓曲廚子一個年歲,不曾想竟是個年輕小娘子所做。”
孟桑微笑,十分乖巧,像只兔子。
全然不似傍晚時,覬覦府中慈竹桂花、說起味吃食時的得意快活樣兒。
謝青章半垂著眼簾,陪坐在一旁,專心品茶,似是聽不見二人對談。
昭寧長公主向來憎分明,謀劃敗一事總不能怪廚娘手藝太好,且今日兩頓用著都很盡興。
眼下喚孟桑來,不過是想問其可愿留在長公主府做事。
聽得此問,孟桑沒有片刻猶豫,當即婉拒。
數十天前,差點無可去,是魏叔招了國子監,照拂良多,亦十分看重。
孟桑不是忘本的人,曉得知恩圖報的道理,斷不會在此時辜負魏叔的期。況且也更喜歡在國子監做吃食的日子,輕松自在,不拘束。
得了一句不愿,昭寧長公主也不生氣、不為難,爽快地給了口頭允諾。
“無妨,本宮喜你做的吃食。日后若是改變主意,盡管來長樂坊。”
又賞了一只鑲玉銀簪,曰“水靈靈的小娘子不該這般素凈,頭上該配些漂亮首飾。”
隨后便讓靜琴帶孟桑出去了。
昭寧長公主懶懶撐著下,看著孟桑離去的背影,忽而怔住。
謝青章見愣怔住,不問道“阿娘,怎麼”
聞言,昭寧長公主笑了“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位多年不見的故人,也總穿著胡服上街,活得很是肆意快活。”
瞧見謝青章眼中流不解,昭寧長公主擺擺手“莫想了,是你沒見過的長輩。如今隔了十余年,我也不曉得人在何方。不過依著那廝子,想來不論在何,都會過得舒坦又快意。”
謝青章默默坐在一側,又陪著昭寧長公主說了一會兒話,方才離開。
走出院門,杜昉正等在門邊,立即迎了上來,聽候吩咐。
謝青章淡道“眼下各坊坊門已關,你且安排孟郎二人在府中住一宿,明日將人送回。”
杜昉道“阿郎放心,已經安排下去了。”
謝青章點頭,又道“阿娘用得很盡興,也解了我一樁麻煩事。明日你帶他們離府之時,多給他們三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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