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低頭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圣人愿意取締捉錢,恐怕是了皇太后潛移默化的影響。無論他是為了鞏固皇權,還是真的為了百姓,這都是在做于民有利的事。
而與皇太后同樣來自后世,“人人平等”的觀念刻在骨子里,不會因為來到階級分明的古代而有所改變。
聽沈道與謝青章說了捉錢之弊端后,便曉得這些利息銀子皆為貧民之,又如何能裝沒事人一般繼續用它們來買蔬、做吃食?
徐叔吃了兩塊鍋,面上笑意中摻了嚴肅,輕聲道:“好了,此事已定局,沈祭酒與謝司業會護著孟師傅。魏老頭你現下說這些又有何用?不若管住你我的這張老,莫要給孟師傅添禍事。”
“這還要你來說?”魏詢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又朝向孟桑,“還有尋親的事,怎麼好端端就不尋了?先前聽你說了,我有些不解,卻一直沒找著機會問你。”
“已經尋著我阿娘的至好友,拿回一些阿娘存放在姨母那兒的銀錢。至于阿翁……”記孟桑扯了扯角,語氣尚算輕松,“因著一些事,便不認了。”
說得含糊,魏詢約猜出是和孟桑阿娘有關,故而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能尋著故人也好,總歸是多了一條路子,”魏詢繃著的臉放松些許,認真叮囑,“銀錢拿到手,也別花。你一個孤零零的郎在外,最是要些傍銀錢,可曉得?”
孟桑狠狠點了點頭,笑道:“您放心,我省得。二老慢用,我先帶著阿蘭他們去看蹴鞠啦!”
徐叔笑呵呵地擺手:“去吧,我和你魏叔懶得,且等柱子回來說與我們聽。他這小子啊,口才好!”
-
臨到孟桑領著阿蘭等人去到蹴鞠場時,決賽已經將近尾聲。
昨日三進二的半決賽中,許平一隊再度中空簽,被保送至決賽。而田肅領著隊伍與那支四門學的隊伍好生廝殺半天,最終好不容易憑借一“要吃到更多辣條”的狠勁,突破對方的包圍,沖決賽。
而今日,便是許平和田肅兩方人馬,既前不久的食堂之爭后,再度面。
兩方穿著不同的蹴鞠服,正在激烈爭奪著毬。一旦得了機會,就會迫不及待將毬傳走,或是直接門。
場邊,沈道領著謝青章等一眾國子監員在觀賽,他們后擺著各彩頭,而孟桑做的辣條亦在其中。
至于葉柏,他占據著最佳的一觀賽位置,正在目不轉睛盯著場上看。周圍一群比葉柏年歲大很多的監生,十分友好地給這位小神讓出了地方,好讓他瞧個清楚仔細。
孟桑眉眼染上些許溫,示意阿蘭等徒弟將竹筐往沈道那兒搬,自個兒抓著一包鍋,往葉柏那兒走去。
周圍監生原本在認真看著比賽,余掃見孟桑影后,連忙讓開路,同時心中泛酸。
如今誰不想為葉監生呢?畢竟偌大一個國子監,只有葉監生可以時刻吃到孟廚娘做的新吃食。
哎,羨慕啊……
而等孟桑走到葉柏邊,后者才反應過來。
想來這場比賽尚算彩,故而葉柏連招呼都不打了,也顧不得掩飾說話風,直接抓著孟桑的袖子,手指著場下,極度興地開口。
“颯颯,許監森他們好厲害啊!”
“嗯?我瞧瞧,”孟桑挑眉,定睛向場,倏地笑了,“確實很厲害。”
許平他們自從五進三開始就一直在空,一路保送到決賽。而先前的比賽魚龍混雜,許平等人的表現在孟桑看來,雖然技細膩,但總仍顯平庸。
倒是沒想到,這是在藏拙?還是因為遇到老冤家,忽然發了?
場,田肅跑得大汗淋漓,不停著氣,從各方包圍中運毬而過,卻不得不與前方沖來的許平直直對上。
看見許平,田肅心中一慌,暗自罵個沒完。
好你個許狐貍,平日里擱那兒藏拙了是吧!
若是沒這場決賽,恐怕整個國子監都沒幾人曉得許子津蹴鞠技藝極佳,堪稱在監沒有對手!
說好是因為手氣好,才一路進了決賽的呢?
兩人對上,許平微微扯了下角,隨后瞅準時機,從一個極為刁鉆的角度卡過田肅邊,功將毬奪回自己腳下。
許平攜毬往前幾步,旋即面臨田肅一隊的左右包抄。他不慌不忙地飛快估著角度,隨后力一踢。
輕微破空聲中,小記小一個毬毫無阻擋地穿過了風流眼。
場邊人員敲鑼,高聲唱和:“二十三,一十六!”
場外,孟桑雙手拆著油紙包,將鍋遞給葉柏:“特意沒撒什麼辛辣的香料,你先吃著,吃完咱們去漱口。”
說來也好笑,葉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場,隨意抬起雙手,竟然就能默契地完鍋接,乖乖往口中扔。
頭頂又傳來孟桑的詢問聲。
“今天沒有牙齒吧?”
遲了片刻,葉柏才緩緩道:“……嗯,沒有。”
孟桑失笑,想去一葉柏頭頂,奈何手里沾了鍋的香料,只能作罷。
因著許平一方展現極高的蹴鞠技藝,而田肅等人被激出了沖勁兒,這場決賽給場邊眾人帶來的觀賽驗極好。
期間倒是發生了一樁意外,田肅因跑步伐太大,整個人撲倒在地,半天沒起來,模樣極為狼狽。
意外發生的一瞬間,田肅本人連帶著周遭所有人都懵住,唯有離得最近的許平沒有遲疑,本能地沖上前,為田肅查看傷勢。
許母家中原是開醫館的,后來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許平在許母和許阿翁的耳濡目染之下,也算通曉醫理,曉得要如何理外傷。
那一剎那,許平將往昔恩怨都拋之腦后,飛快檢查完田肅傷勢。確認田肅各都沒有扭傷,面部沒有損傷,許平這才松了一口氣,恢復了原本的淡定樣。
許平看了一眼回過神的田肅,隨后對著圍上來的兩隊隊員以及沈道等人,搖頭道:“放心,應當沒什麼事,只是摔蒙了。”
說罷,他又面向田肅,語氣十分嚴肅,氣勢迫人:“我只能看外傷,診不了脈。待會兒比賽完,你再去尋靠譜郎中瞧一瞧,可曉得?”
田肅怔怔地,很是順從地點頭,說話還有些結:“曉,曉得了。”
許平頷首,不多說一個字,起與薛恒等人匯合,繼續準備比賽。
田肅被隊友從地上拉起來時,人還有些懵,直愣愣盯著許平的背影瞧。
許狐貍剛才瞧著好靠譜,居然沒有落井下石,還關照自己不要小瞧這傷勢……
田肅心下泛出了百般滋味。
最終,許平隊奪得頭籌,而田肅等人屈居第二。
眼下,頭三名的隊伍在場中列開,沈道正在給他們頒發完彩頭。
許平一隊和位列第三隊伍拿到裝有辣條的油紙包后,頗有些激,但還算是維持住了儀態。
而田肅拿到之后,整張臉都在劇烈抖,看著很是猙獰,仿佛極度“抗拒”和“厭惡”孟桑所做的吃食。
場邊有監生瞧見,心中一,大聲喊:“臺元兄——我出銀錢與你買這辣條——”
其余觀賽的監生聽了,齊齊跟上,都喊呼喊要和田肅買。
田肅一聽,也不知是腦袋里哪筋搭錯了,竟然當場拆了油紙包,直接開吃。
將辣條送口中前,他還惡狠狠道:“不賣!”
頓時,場邊監生齊聲喝起倒彩。
此刻的田肅才管不得他們,眼中只有紅油亮、香味撲鼻的辣條。
這辣條是孟桑昨日晚間做好,放在地窖里存放了一夜,完全味了。眼下吃著,會比剛拌勻辣醬后嘗到的風味更佳。
等舌尖接到辣條的那一瞬,數種香料的香味并著辣香記味,在田肅齒之間炸開。
他本剛從賽場之上下來,正汗流浹背、氣吁吁。吃到這辣條后,他的心跳得越發猛烈,仿佛要從膛里躍出來。
田肅極為珍惜地慢慢咀嚼,著辣條帶來的辣勁兒、嚼勁兒,著津不控制地溢出。他細細嚼著,心中滿含著極致的悲憤與激。
終于,終于!
他終于嘗到了孟廚娘所做的吃食!
電火石之間,田肅鼻子也不知道怎麼就酸了,眼眶泛紅,兩行熱淚奔涌而出,隨后更是控制不住了一般,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原來都過的什麼苦日子,錯過多味吃食啊!
想開了,他真的想開了……什麼面子,什麼,都沒有實實在在的吃食來的要。
不就是道歉嘛,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臉嘛?
他立馬就去!
田肅這副模樣落在場外眾人眼中,讓所有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不低聲私語。
“田臺元這是怎麼了?好吃到哭下來?”
“要麼……是被辣的?”
“總不能是輸了蹴鞠賽,難過的吧?”
而田肅周遭的監生們,聞著越發濃郁的辣香味,咽了咽津,也忍不住去拆開裝有辣條的油紙包。
如果說田肅一人拆開油紙包,能散出的辣條香味有限,那麼三十六人齊齊拆開油紙包后,辣香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四周。
他們哼哧哼哧啃辣條的模樣,惹得無數人眼熱口饞。
“你們怎麼還當場吃啊,過分了!”
“就讓我們干看著?無恥!”
沈道一把年紀了,還是離這三支隊伍最近的人,聞見這味道也饞。
不過他還記著有正經事要做,與孟桑遙遙對視一眼,清了清嗓子。
“諸位監生,謝司業托食堂的孟師傅,為大家準備了一份小食,一人一份,有意者可排隊來領!”
站在蹴鞠場外的監生們先是一愣,隨后明白過來,喜氣洋洋地慶祝起來。
“謝司業放心,我回去定說服阿翁,讓他支持承包制!”
“如若還不行,那咱們國子監千名學子聯名上書,懇請圣人廢除捉錢之制!”
“對,我們聯名上書!”
“……”
站在場外的孟桑有些消不了邊監生的熱,面上掛著得的笑,領著葉柏離開此。
等到兩人走遠一些,方才能過氣來。
“他們為了吃到更多新吃食,確實很努力了,”孟桑長呼一口氣,頗有些“后怕”,“對了,阿柏。你今日當真不回去,留下與我學蹴鞠?”
葉柏認真道:“嗯,我已托人告知家中。”
孟桑笑了:“,那咱們先各自去換個裳,等會兒再回來。”
趁著旬假教葉柏蹴鞠一事,是前日就定下的。孟桑與葉柏各自回去換了一輕便裳,簡單打理了一番,方才又回到了蹴鞠場上。
此時,蹴鞠場上空空如也,監生們各自歸家,沈道、謝青章等人應是去忙各自的事了。
孟桑挾著從家中取來的毬,細心地教起葉柏要如何踢,不時地親示范。
同一時分,葉簡與仆從各自騎著駿馬從坊門而來。臨到了國子記監大門外,他們扯著韁繩,翻下馬。
葉簡剛到而立之年,瞧著是一位意氣風發的郎君。他將韁繩扔給仆從,緩步走向大門。
“難得旬假,阿柏竟然要留在監。”
“嘖嘖,無趣的孩兒,還得是阿耶來帶你出去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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