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田肅從地上爬起來,田家馬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一邊拍了拍上各的灰塵,一邊后怕道:“呼……還好有阿婆在,否則這回我就完啦!”
阿婆,就是他田臺元永遠的靈丹妙藥,專治阿翁!
田肅嘿嘿一笑,嘚嘚瑟瑟、大搖大擺地往國子監走。
待他回到食堂之時,薛恒還未回來。
許平適才聽到了謝青章所言,現下瞧見田肅這一狼狽模樣后,倒也不覺得訝異,無奈地讓食堂雜役領著田肅去收拾。
直至田肅勉強拾掇完自己,回到桌案邊時,方才看見薛恒一瘸一拐走進食堂的影。
田肅驚嘆道:“安遠,令尊下手也忒重了吧?”
薛恒剛走到此,苦著臉道:“要不是我說‘如若再打就不幫他買吃食’,只怕我阿耶還要再打上一刻呢!”
說罷,他嘗試落座,旋即滿面痛苦地站起來,委屈道:“算了,我這幾日還是站著用吃食吧。”
許平與田肅對視一眼,紛紛忍俊不。
同一時分,如薛恒一般站著用吃食的監生不在數,俱是一副尷尬又痛苦的模樣。
這副場景落在孟桑眼中,惹得不住發笑,嘆道:“看來近些日子的國子監講堂,有熱鬧可以瞧啦!”
朝著葉柏眉弄眼:“阿柏,屆時你可得給我細細描述一番。”
葉柏現如今對是無所不從,毫不遲疑地點頭:“好!”
謝青章看著這一大一小,眉眼間掛上無奈又縱容的笑意。
孟桑嘖嘖稱奇地掃了一圈,笑嘻嘻道:“我明日給他們添一道滋補的湯品,給他們養養子!”
說著,憾道:“唉,怎麼當下沒有筍呢?若是能做一道竹筍炒,可就應景了。”
雖然謝青章沒想通竹筍炒與監生被打之間的聯系,但他一瞧見孟桑眼底蔫壞的笑意,便能猜出這必定不是什麼好詞。
念及此,謝青章微微搖頭,莞爾一笑,陪著孟桑與葉柏繼續用暮食。
-
翌日早課時分,國子監一講堂。
錢博士手持書卷,不不慢地走進講堂,不滿地呵斥:“什麼時辰了,還在閑談!”
原本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監生連忙分開,飛快尋到各自桌案坐好。
見此,錢博士心中郁氣稍散,一轉眼就瞧見薛恒等數監生愣愣站在桌案前,不皺眉:“杵在那兒作甚?”
聞言,薛恒等站著的監生面一苦,掙扎著座。
雖然近些年皇太后推廣了胡床、高腳桌案等,但在正式場合還是沿用自古傳下來的跽坐,也就是跪坐的姿勢。
薛恒苦著臉雙膝跪下,試圖屁住腳踝之時,頃刻間從屁傳來錐心之痛,讓他忍不住低聲痛呼。
“嘶——”
同樣的聲音,從這間講堂的各響起,全都來自方才猶豫不敢落座的監生口中。
錢博士年歲雖大,耳朵還算好使,自然也聽見了這些細微靜,于是板著臉瞪向薛恒等人。他不曉得這些監生緣何如此,只依著監規,罰他們去墻邊站著。
原以為薛恒他們會如往常一邊不愿,卻不曾想,這幾位年郎面忽然放晴,喜笑開地抱著書卷去了一旁神抖擻地站好。
而正襟危坐的監生們,包含他的得意門生許平在,不約而同在憋著笑。
錢博士:“……”
這群年郎真是越來越難懂了!
也罷,想不通就不想了。與其糾結這些瑣事,還不如琢磨一番今日要買什麼百味食肆的吃食帶回家中。
監生們只躁了幾瞬,眨眼間就又安分下來,錢博士便也沒深究,開始帶著他們上早課。
站在一旁的薛恒等人,起初還因為能站著而沾沾自喜,等到站夠三堂課之后,他們完全笑不出來了。
偏生今次是前有狼后有虎,要麼酸,要麼屁疼……著實難選啊!
熬完一整天的課業,薛恒整個人都有些無打采,半個子在許平上,頹廢地往食堂走。
許平倒也由著他,憋笑道:“再忍忍,過幾日就不疼了。”
薛恒氣若游道:“想到之后一連多日都得趴著睡、站著上課,我就覺得這日子沒指!”
“子津,我都這般慘了,晚間要背的文章可否些……”
許平面微笑:“不可。”
“過幾日就是旬考,月底還有最后一次月考,到了下月中旬還有歲考。在考完歲考之前,你與臺元誰也不許躲懶。”
薛恒只覺得未來一片黯淡,索將全重量都在了許平上,瞧著一副生無可的模樣。
他冷不丁這麼一,許平只覺得上背了千斤重的石頭,險些岔氣,咬牙道:“安遠兄,你確定自己沒胖嗎?”
這也太重了!
聞言,薛恒心虛地站直些許,試圖掩飾太平:“沒,沒有!”
雖然革帶越來越,腹部和雙臂都多了些贅,但這……這和他家阿耶比起來,也不算很胖嘛!
薛恒不多提此事,生地換了個話題,跟許平一道隨著人流來到食堂所在小院。
經過告示欄時,薛恒眼前一亮:“今日忽然上了新湯品?讓我瞅瞅……”
“豚肚湯?”
薛恒突然屁也不疼了、也不酸了,興致道:“走,臺元一定已經點好吃食,就等著咱們去呢。”
步食堂,田肅已經占好位置。瞧見薛恒二人過來,他忙不迭招手:“安遠、子津,這兒!”
薛恒走過去,沒看見食盒,于是笑嘻嘻道:“看來你今日也不必出去送吃食。”
田肅嘿嘿一笑:“我家阿翁正惱著呢。”
薛恒不以為意,站在桌案邊:“我家阿耶也是,說是在下個朝參日之前,都不會來買吃食。”
許平看著兩位好友,不為一眾丟錢財又失臉面的員們好生鞠了一把同淚。
不多久,百味食肆的仆役們將各吃食呈上,地將砂鍋蓋子掀開。
頓時,砂鍋中冒出好些白霧氣。待它們散去,方才能看清鍋中吃食的模樣。
砂鍋里,熱湯呈白,其中散布著數塊皮呈現金黃的塊、切條的豚肚,最上頭飄了一層黃的油脂以及紅通通的枸杞、紅棗等。
薛恒見之心喜,連忙舀了一小碗,站在那兒小口喝著。
熱湯極為鮮,香味濃郁。口之后,能嘗到濃濃的胡椒香氣,讓人不由為之一振。原本就熱乎的湯,配上辛辣的胡椒,沒喝幾口就會覺得渾都流竄著一暖意,眨眼間驅散冬日帶來的寒冷。
薛恒雙眼放:“嗯——!好喝,你們快試試!”
不遠,孟桑剛給謝青章舀了一碗,又在幫葉柏盛湯。
孟桑笑問:“塊你是吃的,那豚肚要不要嘗嘗?”
葉柏曉得豚肚為何,臉上閃過掙扎之,抱著“絕不能辜負阿姐所做食”以及“我可不能輸給謝司業”的想法,沉重地點了點頭。
孟桑莞爾,到底沒給他碗中盛多豚肚。
接過陶碗,葉柏飛快瞥了一眼旁邊認真品嘗豚肚的謝青章,心中燃起戰意。
哼,不就是豚肚嘛!
阿柏是不會輸給登徒子的!
抱著這種心態,葉柏從碗中夾起一塊豚肚,小心仔細地把它送至邊,隨后如同壯士斷腕一般將其一口吞下。
豚肚是的,用后槽牙去咬它時,方才曉得里藏著的韌勁,嚼著很是脆爽,嘗不到一腥臊味。這種獨特的口,配上香濃中泛著辛辣的湯底,讓小郎君越嚼越上癮,一口氣將碗中所有豚肚都吃完。
葉柏的圓眼亮了,自發去砂鍋里撈豚肚:“桑桑,它好好吃!”
孟桑嘚瑟地抬起下:“也不瞧瞧是誰做的!”
一旁的謝青章淡淡笑著,看著二人互,并夾起塊送口中。
在烹制時,孟桑并未將塞進豬肚里一起燉煮,不僅讓湯底更濃,也極大程度保留了的鮮香,吃時并不會覺得干柴。
謝青章回味著殘余在口中的香味,以及薄薄一層皮的口,忍不住又夾了一塊,吃得很香。
他們三人用著暮食,偶爾隨心閑聊幾句,氣氛很是溫馨。
說著,謝青章忽而想起一事,溫聲問孟桑:“對了,外祖母后日中午就會抵達長安。回來這一路上,老人家來過兩次信,說希早些見你一面,嘗嘗你做的吃食。”
“不知你后日可得出空?”
孟桑先是一愣,隨后飛快盤算起近日手中的事,笑道:“有空的。”
“食堂這邊剛上了糖醋里脊和蒸兩道新暮食,朝食的食單也不必替換。百味食肆的干鍋菜也已經推出,瞧著監生們喜的,也不著急推新。”
“屆時安排完食堂的事,我就能。”
謝青章頷首:“辛苦了。”
喝著熱湯的葉柏抬起頭,警覺道:“桑桑,皇太后娘娘為何要見你?”
難道他們已經表明心意,要見長輩了嗎!
孟桑噗嗤一笑,隨口道:“或許都是好食之人罷!”
聞言,葉柏狐疑地瞄了一眼神自若的謝青章,勉強將警覺收了回去,專心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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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因為大理寺一眾員再度提起承包,朝堂上、各衙又躁起來,甚至連平民百姓有時都會議論此事。
然而等皇太后回京的消息傳遍整個長安后,大部分百姓都顧不上“要不要在大理寺推行承包制”了,紛紛琢磨起屆時去朱雀大街,圍觀皇太后回京的盛況。
當日,孟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復雜緒,似是期盼,似是害怕,又似是近鄉怯。
沒有如其他百姓一般去夾道歡迎皇太后回京,而是留在國子監代好今日要做的事,認真仔細地檢查了一番自用的輔料箱子,隨后在約定好的時辰去到國子監后門,由杜昉親自駕車送往皇城而去。
即便有昭寧長公主府作保,進宮一路上的勘驗也花了不工夫。
待到孟桑步皇太后所居住宮殿的宮門之時,謝青章正著緋緩步走來,親自迎往里頭去。
謝青章溫聲安:“外祖母真的脾氣很好,輕易不會對晚輩發怒。”
孟桑點頭,沒多說什麼,心卻跳得越來越快。
這位前輩是因為認出后世諸多吃食,這才想見的吧?
二人一路走到正殿,經宮婢通傳,方才步里。
謝青章領著走進殿,停在屏風外:“阿婆。”
從傳出一道慈的嗓音,語速稍稍有些快:“不必拘禮,走近些瞧瞧。”
聞言,謝青章又領著孟桑往里走,一直停在了距離皇太后和昭寧長公主五步外的地方。
孟桑謹遵禮數,沒有貿然抬頭去看。
而坐在上首的皇太后半天沒說話,許是在細細打量著孟桑,也惹得孟桑更為忐忑。
就在昭寧長公主和謝青章要開口緩和氣氛時,孟桑忽然聽到上首傳來悉到刻靈魂的口音。
“咳咳,宮廷玉酒?”
孟桑:“……”
時隔十七年,再度從旁人口中聽見普通話之后,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突然就定了。
孟桑邊含著笑,大膽抬起頭,直直向那滿頭白發、面容慈祥的老婦人,同樣以普通話,一字一頓回道——
“一百八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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