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觀魚為妻子,自然要趕過去看看,進屋就見趙復安抑制不住在痛嚎,大夫已經來了,正在幫他清洗傷口。
趙復安的腳卷起,香鼎砸傷的地方青紫了一大片不說,大上麻麻的紅燎泡和香灰燙進皮里的黑印,整條瞧著十分猙獰可怕。
大夫要將那些臟污的地方干凈,涂上燙傷藥膏,才好去置被砸到了小。
往日玉樹臨風的臉皺在一起,趙復安牙關咬,瞧著就十分痛苦。
沈觀魚前腳剛到,齊王妃和趙飛月、趙寒連同姚敏俞都過來了。
“這是怎麼弄的?”齊王妃步子幾乎算得上是跑著就進來了,頭上步搖晃得不像樣子。
才瞧了一眼兒子的,登時一口氣不上來,眼前一黑,被嬤嬤扶了一把才勉強站穩。
業平一邊著趙復安的汗一邊說起寺廟里的意外。
沈觀魚則使人放下紗簾,對外頭來探的人說道:“世子現下不便,各位還是先不要進去了。”
趙飛月一個勁兒地問:“哥哥沒事吧,怎麼聽他的聲音這麼痛啊!”
姚敏俞兩只手抓著帕子在口,默念道:“表哥福澤深厚,一定什麼事都不會有的。”
沈觀魚想起方才看的那幾眼,說道:“燙傷好治,砸到的地方想來骨頭要裂了,但細心養兩三個月,總是無虞的。”
從前和父親手底下的仵作討教過許多,趙復安那傷能看出個七七八八。
“竟然要兩三個月!”趙飛月心疼不已,姚敏俞的兩撇秀眉也擔憂地皺起。
沈觀魚請走了他們就進去了。
“世子的骨頭裂了,這兩個月要好好養著,不宜挪。”大夫上好夾板,對齊王妃說道,和沈觀魚猜的倒沒差多。
“冤孽啊!冤孽啊!”王妃搖頭抹淚。
又見進來,既無傷心也不著急,抬手就想打一掌,但到底是忍住了,說道:“你就在這好好守著,伺候好他!”
面對齊王妃的遷怒,沈觀魚早已疲倦,說道:“這是兒媳的分之事。”
此時趙復安的傷已經置完了,齊王妃見兒子慢慢睡過去,到底是走了,又讓人只要世子一醒就馬上去回。
屋人走空,沈觀魚坐在一旁繡凳上,看著趙復安倒霉的臉嘆氣,這下好了,出不去了,端午只怕也走不開。
左右看了看,沈觀魚走出去,附耳吩咐了扶秋幾句:“我此刻出不去,你去讓程六叔設法到府上來。”
扶秋點了點頭,又說提高了聲量:“扶秋,去吩咐廚房這幾日多熬些骨頭湯,魚也多做些。”
“是!”行禮出去了。
傍晚時趙復安就醒了,齊王妃來得很快,還讓沈觀魚回自己的院子歇息一會兒,用了晚膳再來。
沈觀魚干脆借故去小廚房看起了湯。
“六叔,可查出來了?”安靜的廚房里,沈觀魚對著燒柴的人問道。
程六出那張平平無奇的臉,“沈侄這樁生意不好做,又是跑登州又是進王府的。”
恭維道:“正是不好做,才只能仰仗六叔的本事。”
程六呵呵一笑,從懷里掏出了幾張紙:
“那搗娘干的其實不長,家世也干凈,如今還在好好干著的活計,藏在張府的那四件裳被我帶回來了,就在那柴堆里,這兩年給里繡名字的繡娘供狀在此,張僉事和二侄都是在一家綢行做的里,掌柜的供狀也在。”
由此看來,張憑云當日穿去的并不是軍營里發放的裳,搗娘洗這麼多裳,不可能沒發現綢布和苧麻的不同,但為何在供狀中沒有提及。
收拾裳的小廝可能發現不了,但搗娘在一件件苧麻里拿到綢布,應該記得才對。
搗娘還好好地干著,說明沒參與這件事,那當日洗的或許只是一件尋常的苧麻里,所以才沒有特意提里的材質……
只是為什麼偏偏選了張憑云栽贓嫁禍……
程六忽然認真說道:“沈侄,我這兒還有一條消息,你買不買?”
沈觀魚思緒被打斷,也不猶豫,點頭道:“買。”
“沈侄大氣!”程六贊嘆一聲,而后神道:“最近登州軍鎮有些空了。”
心頭一跳:“這是什麼意思?”
“我在登州待了幾日,發現送進軍營的新鮮蔬菜了,倒是多買了很多米面,查完往京城趕,一路見到新鮮整齊的馬蹄印,便不敢再走,抄了小道提前回來的,不知那登州兵是不是來的京城,你們倒是可得顧著自己的安危啊。”
程六干完這單是要出去避一會兒了。
登州兵……沈觀魚地理不出頭緒,他們是誰的命到了京城,這事皇帝知不知道?
“無論如何,事我是穩穩給你辦妥了。”程六揚揚下。
“勞煩六叔了。”
沈觀魚從荷包取出兩張銀票給他,這些都是從嫁妝里拿的,已經沒剩多了。
從柴堆里小心取出那四件里,沈觀魚悄悄回到昔杳院放好,才端著茯苓豬骨湯去了趙復安的屋子。
這時齊王妃正好出來了,瞧了一眼,沒有說話。
沈觀魚一進屋就注意到趙復安的面不對,不是因病痛而泛起的蒼白,而是黑著一張臉,仿佛極力忍耐著什麼。
“復安,喝點湯吧。”沈觀魚到床邊坐下。
趙復安本就已坐起,省力許多,將湯盛了出來,試了試溫度,才一勺一勺喂給趙復安喝。
如今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何方,齊王府的一切讓厭倦,可是和離,似乎還沒到那個地步。
況且帶著趙復安的,齊王府不可能安心放走,只能囫圇地過下去,沒準這輩子就過去了。
暫且盡著做妻子的本分吧,妥帖喂完湯,取了帕子干凈趙復安的角,兩人一時無話。
“可是又困了?”
他點頭,沈觀魚將燈滅得只剩床邊昏暗的一盞,趙復安看著被燭勾勒出的側臉,得像一場夢一樣。
這樣的人,當真要送給他的庶弟消嗎?他忽然又猶豫起來。
“你……”
“怎麼了,可是困了?”
“罷了。”他閉上了眼睛,既然齊王妃已經著手要做了,那就聽天由命吧。
趙復安傷這兩日倒好伺候,說話也不像之前一樣夾槍帶棒的,夜半起去茅廁也是讓業平扶著去。
沈觀魚多細心些也就照顧好了,另一邊又在分神想著張憑云的事,還有那不知為何朝京而來的登州軍。
如今不愿和趙究再有任何牽連,這幾個月來,宮中但凡有宴飲,全都裝病避開了,但事關家國大事,沈觀魚還是不能冷眼旁觀。
約覺得京城有一場大變故,如今又拿到了證據,該盡早去救張憑云出來才是。
此時天已昏暗,無論如何,明日就得出府一趟。
可翌日正是端午,大理寺休沐,沈觀魚只得遞信給沈落雁說趙復安傷,如今不宜出門,但張憑云還是有翻案的。
想了想,又將那玉玦取出,為了不出子,到底要將登州軍鎮之事告知趙究。
齊王府里也有了些端午的氣氛,粽子的香味在空氣中回,析春將艾草懸在門上,又了天師符。
“聽說城外有龍舟競渡還有打馬球,連陛下都親自到場,與民同樂,還要給勝者賜禮呢,許多大顯貴家都去了,岸上定是觀者如云,熱鬧得不行。”
析春說起這些一臉向往,沒注意到沈觀魚聽到“陛下”二字時沉下的面。
不過這些都和沈觀魚無關,遞完信就照顧趙復安去了。
趙復安大概是燙傷的地方在愈合的緣故,面有幾分難耐,不時拿眼睛看著沈觀魚。
沈觀魚以為他是難為,勸道:“傷口不能撓,我讓業平來給你換藥?”
這時齊王妃邊的老嬤嬤進來了,是奉王妃命來送湯的,沈觀魚看向,沒注意到背后的趙復安面扭曲了一下。
“這是老奴最拿手的湯了,為了最后一味新鮮的藥材才等到今日,世子喝了是再補子不過了。”
沈觀魚說道:“勞煩嬤嬤了,我來吧。”
喝了一碗,趙復安就說夠了,喝多了還要起,沈觀魚也就不勉強。
“燉了得有點多,夫人也喝一點吧,這湯可金貴,不能在回灶上去了,浪費了忒可惜。”臉上有老人家不舍得好東西浪費的心疼。
沈觀魚點頭:“好,我也喝一碗。”
老嬤嬤另拿了一個碗,將剩下的湯倒了進去,小心地端給沈觀魚,看全喝了下去,心滿意足地笑了。
趙復安一直沒有說話,垂眼看著別,被子下的手已經攥了拳頭。
等老嬤嬤走了,沈觀魚扶著趙復安躺下,照舊守在一邊,拿起一綹五彩線來,可打了沒多久,頭就有些暈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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