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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撩人》 第48章 第48章

 “跪著。”誰知單煜晗又淡淡彈一句,秋桂立時捉安分跪回去。他笑笑,嗅見酸甜的果子香,揭開絹子瞧一眼,鼻稍翕,又笑,“真格是好雅興。”

 花綢向來煩他這吞吞吐吐怪氣的調子,有些失了耐,攏了果子兜著往臥房里去,耳后聽見他在外頭打發人出去,腳步聲跟著進來。懶怠與他周旋,便隨手撒了帳,牽了被子佯裝睡覺。

 帳外一霎靜悄悄,綺窗進來幾線斜,如同虱蚤爬在單煜晗一側的臂膀,在得到與失去間輕輕搔。他隔著紗帳看那條玲瓏的曲線,好似仕途一樣崎嶇,他在上頭徒徙一生,走得坎坷疲倦。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去抱著哭一哭,訴說他不為人知的辛酸,可往往給與他的,是挑不出差錯的嫻雅文靜,拿他當個長一樣服侍,唯獨不給半點

 都給了誰呢?是比還讓他歡喜與落寞的奚甯!他忍無可忍,終歸是開了帳,掰轉花綢的肩,眼里飽含著可不可即的恚怨,魯地解裳帶子。花綢嚇得神魂失措,忙往里頭,“你要做什麼?!”

 單煜晗將的手撳在枕上,半條膝蓋跪在鋪上,接著裳,“裝什麼樣子?回回這樣問,你心里難道不知道?”

 行間,將床架子搖得咯吱響,花綢瞧他有些走火魔的神態,愈發慌張,手腳并用著往外掙,“放開我、你放開我!天白日的,你發什麼瘋?!”

 “原來你也有脾氣?”單煜晗扼住的手腕,整個人罩在上頭,卻倏地不了,嗤嗤發笑,“真巧,我也有脾氣。”

 話音甫落,他斂了笑意,斂起那些呼之出的傾訴,讓另一種洶涌的念來取代它。他俯下去親,被偏著臉避開,他便順勢出一截舌細細一折就能掐斷的脖子。

 像有一條毒蛇纏在花綢的脖子上,蠕皮疙瘩。在忍耐他與推開他間反復盤桓片刻,最終認命地闔上眼。可黑漆漆的里,有點恍惚閃現著奚桓悲慟的臉,啞啞地發出聲,“是我太孩子氣,還是你太懦弱?懦弱到連爭也不敢爭。”

 大約是不想他失,倏地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推掀了單煜晗,抬手摑了他響亮的一掌,“你在哪里的窩囊氣,別撒在我上!”

 單煜晗怔了半日,眨眼間,恍回神思,漠漠的眼瞥過花綢,下床拂整冠,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風度翩翩地走進書房,從日落干坐到黃昏。

 直到丫頭門口奉茶來,被畢安攔住,接了茶端進黑漆漆的屋里,黑點亮幾盞燈,擎著銀釭走到案前賠笑臉,“爺別生氣,雖說戶部河南清吏司的員外郎之職落到了別人頭上,可咱們還有潘大人那條路可走呢。”

 說到此節,單煜晗兩手疊腹前,愴然地仰頭向屋頂,“我實在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奚子賢為什麼愿從江蘇調任員來補缺,也不愿意給我。上回在他家中,我分明覺著他有這個意思……”須臾,他拋掉悲憤仰回來,匆匆重振旗鼓,只是仍有昏黃的燭在他臉上輕跳著疑恨,“未必上回,他只是試一試我?”

 “小的留心打聽,也沒打聽出個什麼來。咱們回去,多半是陪著太太說話兒,也在奚大人耳前嚼什麼話。況且,爺既是丈夫,不得您有個好前程呢,也不會無端去阻爺的仕途。”

 一縷風進來,卷起單煜晗角上半寐的笑,像黑暗里迸出一點冷,很快又熄滅,“橫豎奚子賢是不會有助于我了,也好,早點認清,也好早點將心思放到潘懋那里。我聽見說昨兒范貞德使人來遞過拜帖,他有什麼事兒?”

 畢安埋首想一想,“只說有件要事要來拜訪爺,別的沒提。”

 “什麼事兒衙門里不能說?”

 “小的也奇怪呢,他進了太常寺,與爺見著也便宜,何苦還要往家來?我猜,大約真是件要事兒,在衙門里人多雜,不大好說。”

 單煜晗撐案起來,踅到床前,窗外是一下玄月,割著他忿忿的心,他想對著夜空嘶吼出所有的恨與怨,卻是輕輕地一低頭:

 “尋個不在家的時候,請他來吧。”

 夜,亦隨他低低地沉下來。

 幾番日升,那天的事便像一只蒼蠅,被花綢合著茶水惡心地咽下,沒對任何人提起,只是恍惚有些怕起單煜晗來,夜趁他沒回房,先早早睡下,避著與他說話。好在打那天起,他多半睡在書房,甚進屋,二人一連好些日子沒講半句話。

 這日趁著他往衙門里去,花綢早早地就收拾停妥出了門,一則是回奚府里探親,二則是為打發奚桓場,皆有個正名頭。

 可饒是如此,那魏夫人還言三語四發了酸腔,“好婦人家,就不該日往外跑,日日趕著車馬在街上竄,什麼樣子?就是家里不說什麼,別人瞧見,也要說閑話。”

 花綢閉口不言語,走出門來,倒是紅藕發了一肚子牢,“什麼意思,幾條街上住著,我們回去瞧太太還不?既做了親,不見去拜訪親家母就罷了,兒去瞧娘,還有話說。可見從前那好人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如今娶進門,就原形畢了。”

 既是回去瞧奚緞云,紅藕自然是要跟著的,向來與奚緞云要好。單留下椿娘看屋子,只怕又像上回似的,單煜晗歸家,沒人答他的話,又帶累別的丫頭罰。

 這遭坐的轎,鉆進去,沒顛出一里地,不知怎麼的,花綢一顆心就被顛得發慌,開簾子因問紅藕,“咱們出來時,燒茶的爐子熄了吧?我心里跳跳的,總怕椿娘打瞌睡,房子點起來。”

 紅藕跟著轎走,絹子掩面,隔著街市人流嗔,“姑娘只管放心,秋桂們兩個還在呢,就是打瞌睡,也不會全都是睜眼瞎。”

 如此罷了,花綢撳著鶻突的心口,摁下焦慮不題,走到奚府門前來,正瞧見韞倩打馬車里鉆出來,哎呀呀,不得了,云吹做修鬢,金折為釵,桃花染做胭脂,芙蓉裁了玉,打扮得雕玉琢,好不神!

 乍見比往日愁減許多,花綢的心也不跳了,高興著就去挽進門,“算你孝順,喊你來瞧你姑,你趕了車就跑來,你姑見著你,也高興。”

 “呸、”韞倩笑嘻嘻搭口啐,“我往前吃了姑頓飯,聽見不回揚州了,我比你還高興呢,怎麼不來瞧?”

 花綢后搦了腰,將上下掃量,“噯,我瞧著你吃了什麼仙藥似的,面紅的,未必是你那盧正元要病死了,你怎的這麼高興?”

 一提盧正元,韞倩便翻了個白眼,“我倒是日日盼著他死,嗨,你說他死了多好,底下又沒子侄,上又沒父母叔伯,死了,滿副家財還不名正言順落我手里?頂多分些與他兩個兒,養著他那幾房小妾,我還樂得清靜又自在。偏這黑野豬,子壯得跟頭牛似的,別說死,一冬天,我連噴嚏也沒見他打一個。”

 一席話講得花綢前仰后合地發笑,挽著園中款步。滿目蕙草扶疏,松蔭影,紅日搖翠,綠野晴天,匝匝春意,麻麻花間橫。趁著這景致,花綢輕嘆一聲,將那日愁事說與邊人。

 柳影啼鶯,唧唧伴著韞倩乍起的簧囀,“什麼?這單煜晗看著溫文爾雅好個讀書人的樣子,竟然也做這等事?!”

 “也嚇了我一跳。”花綢探繡鞋尖,撇著角,“雖說服侍丈夫是本分,可我偏不喜歡他那用強的勁兒,往日我都順著他,那天我打了他一掌,就沒。可我事后一陣后怕,我的天,我把他打了,還不知他告訴太太,我要怎麼挨罵呢,害我擔驚怕了好幾日,他倒沒告訴太太,只是不大往屋里來歇了。”

 “他不來,你倒還樂得自在,怎麼反倒愁眉苦臉的?噢……我曉得了,你是怕他長久不來了,你落不下個孩子,往后沒個依靠?你且放寬心,他自己也三十來歲的人,膝下沒個子嗣,比你還著急呢,不過幾日仍舊回去。”

 花綢默默無言,愁心點點,往前去,撞見馮照妝,正領著一班丫頭婆子往二房屋里去,個個兒手上抱著不東西,想是著為奚澗收拾闈。花綢福問安,馮照妝面上卻是淡淡的,隨口寒暄兩句,便往那頭里去。

 韞倩夠著脖子,才收回眼來,“你這二嫂嫂,怎麼又變了副臉。”

 “嗨,盼著我娘回揚州,滿副家業就好照管。我娘上回走那天,高興得就差蹦起八丈高,又聽見我娘不走了,自然有些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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