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栓了把金燦燦梅花鎖,丫鬟取鑰匙開了,走進屋。那門里便有椿娘急急來拽,拉著二人到案上擺飯,“請問姐姐,爺有沒有與太太說過了,還要關我們姑娘到幾時?”
其中個丫頭抬著高高的下,將椿娘睨一眼,笑得冷淡,“我看姑娘先別著急,這會兒爺不在家,回頭等爺得空了,自然去與太太說放出去。”
椿娘聽見,潑口大罵起來,“好個沒良心,我們姑娘在這里關了半個月,他不去求求太太,連瞧也不來瞧過,倘或我們姑娘在這里有個三長兩短,自然有人拿他的命說話!”
原來是上回花綢不顧魏夫人勸阻,執意往碧喬胡同去捉拿奚桓鬧下的事。那魏夫人當口里阻攔不住花綢,過后氣得七竅生煙,當下便在家里打定注意,非要將治一治花綢這總往外跑的陋習!
于是使人將用不著的一間空屋子收拾出來,只等花綢那日歸家,便帶著人怒氣沖沖往屋里來捉拿,“我不關一關你,只怕收不住你的子,你只管到外頭去污了你丈夫與單家的名聲。今日我就要拿出長輩的派頭來罰一發你,你既在這屋里呆不住,那就換一間屋子睡。給收拾幾裳,鎖到那邊屋里去,什麼時候知道悔改,什麼時候放出來!”
當下唬得椿娘紅藕兩個臉大變,花綢卻并無異,從容不地使椿娘打點了兩裳,搬到那邊屋里去,因不放心椿娘,也帶了去,行前只對紅藕吩咐,“你在這里看屋子,若有什麼話,往那邊屋里告訴我。不許那邊府里曉得一個字,省得娘擔心。”
正和魏夫人的意,鎖了們,使花綢在屋里反省,每日使下人送了飯食來,外頭只對單煜晗說:“你這媳婦也太不知規矩了些,該去不該去的地方,都要去踩踩。自進了咱們家以來,從不肯安分一日,不是往這里去就是往那里去,場面應酬竟比我一個侯爵夫人還多。你不要管,屋里自有丫頭服侍你,且讓我關幾日,收收的子才好,以免日后鬧出什麼不要臉的事,傷的是你的面、是單家的面!”
單煜晗向來有些聽的話,又暗忖花綢本不規矩,讓吃個教訓也好,便不過問了,每日夜里有丫頭服侍,日間又有公務纏,晃晃一過竟半月。
花綢每日在這里不愁吃穿,還順勢躲開了單煜晗,心里也十分自在,益發不肯認錯,眼下由臥房里迤邐行來,拉了椿娘,“不要罵們,們也不過是奉了太太的命,與們何干系?先吃飯。”
那丫頭見花綢知事,不計較,擺了飯旋出去,“吃了,我們一會兒來收拾碗碟。”
擺下一甌熏魚、一甌火并三樣素食兩碗白米,飯食上并不曾苛待。花綢沒事人一般,親自端了一碗飯放在椿娘面前,挑下使吃。
吃了兩口,氣悶得吃不下,擱下碗來,“姑娘怎麼不著急?天天關在這屋子里,您倒是松快,每日睡醒來吃,吃飽了窗戶底下做針線,累了倒頭又睡,權當無事似的。倒是我為您著急得不行,難不要在這屋子關一輩子?實在不,您就假意向太太認個錯,這會子忽然又十分有骨氣起來……”
花綢眼橫挑,捧著碗怡然一笑,“若放平常,我認個錯也就認過錯了,這回卻不想認。”說著,倒像是不爭氣似的把瞪一眼,“你忘了你吃的苦了?怎麼不見他們來向你認個錯兒?我就是往日沒骨氣,如今才要長起骨氣來,一定是你與我一齊關在這里,你自家不得了!”
“我倒不是不得,只是怕你不得。”椿娘沒好氣,握著牙箸將碗里的飯搗著,“ 嫁到這里來,你又個犟子,十二分不肯服帖,單煜晗那樣的人,我也不是要你服帖他,只是想姑娘些罪。姑娘如今卻又與桓哥兒拉扯起來,此時不過為著多回兩趟家,就被鎖在屋子里,若往后你們鬧出事來,我只為你擔心!”
見如此苦口婆心,又曾無端被牽連,花綢有于心,放了臉勸,“你吃你的飯,別的不要你心,你再耐著子等幾日,桓兒一準兒來接我們回家去住。”
椿娘一霎目瞪口呆,稍刻回緩神來,有些不肯信,“回家去住自然是好,可如今我們連門也出不去呢,如何回去住?就是那邊肯來接,這邊哪里會放?你瞧太太那副樣子,多出兩趟門就怕壞了單家的名聲,我們回娘家去住,還不得跳起來?”
“哎呀……”花綢纏不過,只好放下碗來,與頭接耳將那日奚桓定下的計與細說一番。
只見椿娘兩個眼骨碌碌打著轉,抬到天上去,便把一彎細月轉下來,寒兔一去,金烏再到。
第二日大早,椿娘已在窗下翹首以盼,隔著綺紗瞧外頭,只見廊下空空,并無一人,正盼得心焦,卻見花綢醒了,只得過去攙起來,外間端水進來洗漱,鏡前挽發。
花綢臨鏡瞧眉黛輕蹙,好不著急的樣子,便捂笑,“你瞧你,像是比我還急些。”
椿娘梳好發,又往榻上去疊被,一頭僝僽輕語,“不瞞姑娘說了吧,自打上回出了那一遭事,我總是心里的,看見單煜晗就有些害怕,與他遞個茶,不小心著他的手,都要嚇出我一冷汗。能回家住些日子,也是好的。”
花綢妝臺前搦轉纖腰,想自從出了那回事,面上倒過得快,不曾抹眼掉淚,可心底里如何過得去呢?
于是輕嘆著過來,握起的手,“桓兒先前就說我用了這法子他好來接,是我怕鬧起來耽誤他殿試,因此拖到今日。你放心,他昨日殿試畢,今日一準兒送東西來。咱們回去住些日子,就是日后單煜晗去接,我也不再帶你來了,你就留在家伺候太太。”
說話間,聽見窗戶上“篤篤”敲了兩聲,外頭立著抹纖影。花綢過去,過茜紗瞧見是紅藕,立時迸出個笑來,“你瞧外頭窗戶也上了鎖,打不開的,你只把東西從窗里塞進來。”
“噯,”紅藕應著,將一個信封塞進來,一頭囑咐,“桓哥兒說不可多了,只怕得你不住。”
“就他蝎蝎螫螫的,不妨事。”
花綢接了東西,追回去,拿了信封到床上打開來瞧,里頭卻是短短兩截枝,上頭結了好幾片葉。
椿娘挨著看一看,心下好奇,就要手去枝椏,被花綢狠拍一下,“這個山漆,上人上就要起紅疹子,死個人呢!京城里不常見,也不知桓兒哪里弄來,你且別,先收起來,等午間送飯的丫頭過來,我先裝出發熱的樣子,你好他們告訴太太請大夫,大夫來前,我就抹在上,必起疹子。”
兩個人小心折起信封,塞在枕頭地下,靜待太懸空,樹蔭移窗,丫鬟提著食盒送來飯。
進屋擺了飯,卻久不見花綢出來,便向椿娘調笑,“這個時候還沒起?”
椿娘裝得好模樣,坐在案前風僝雨僽,“姑娘昨兒夜里上有些燒,到晨起就說上不爽快,我喊起來坐了一會兒,又沒神,又睡了過去。”
“喲,”那丫頭走到門簾子前,開條往里瞧,果然見花綢還睡在帳中。又走回來,在案上坐著與椿娘說話,“這時節,將熱未熱的,大約是夜里掀被染了風,可燒了滾滾的茶來吃了?”
“一早起來就吃了四五盅了,我想也是傷風,便蓋了兩床被在上,又總嚷嚷熱,死活不蓋。姐姐,你去回太太一聲,是請個大夫來瞧瞧還是怎麼的?”
“自然要回的。”
那丫頭轉走到魏夫人房中,將這一節提起。魏夫人冷端起腰,拈帕子撣撣面,“這個媳婦兒,專會裝怪,關這些天,口里死活不肯認錯,卻把自己做起病氣來嚇我。我是嚇大的呀?要死就憑去死好了,我煜晗好好的人品,如今又升到太常寺卿,就再續一房千金小姐也續得!嘛,就病著好了,不許請大夫瞧!”
巧在那單煜晗為著奚甯那一檔子事,近日忙著與潘商量主意,不得空過問家中事,便耽誤了兩日。花綢見不請大夫,裝得愈發嚴重起來,連著兩日不吃飯,送飯丫頭瞧了,只好走到魏夫人房中勸:
“瞧那樣子,像是真病了,太太還是請大夫來瞧的好,倘或有個好歹,奚家來問,咱們如何開?看好了,諒病這一場,往后也肯乖乖聽話了。”
那魏夫人細細思來,便請了家中長請的大夫來。那大夫雖是單家常請的,可在來前,早被奚桓暗中威了一番,又許了他幾百兩銀子,這倒是在單家瞧幾年病也攢不下的錢,大夫無有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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