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走了,你怎麼樣呢?還不得被這混賬給打死了!”
“哎呀,這時候,你就別管……”
“啊!”
韞倩話還沒講完,卻被蓮心失聲一喚給打斷,眾人回頭瞧,見站在盧正元邊上,擎著燈朝地上指著,滿面驚恐,“、流了好多……”
驚得花綢噌地拔座起來,兩步上去,奪了手上的銀釭,蹲下去在盧正元臉邊一照,果然流了許多出來。花綢抖著手,出個指頭去探他鼻息,頃臉慘白地脧一眼眾人,“沒、沒氣兒了。”
旋即坐到地上,眾人皆癱了子,扶榻的扶榻,坐地的坐地,一時四下寂靜,只聽見慌的心跳聲。
手足無措的岑寂里,韞倩歪扶著榻,朝花綢瞧一眼,目幽幽如夜,空空的,仿佛魚死網破,什麼都落了空,帶著一死寂的毅然,“人是我砸死的,綢襖,與你不相干。你快走,倘或明日我被抓到府,你肯來瞧我一眼,就不枉咱們倆一齊長大的分。”
花綢神魂歸,忙站起來,“不,若問,就說是我砸死的,你有,府問罪,罪加一等,是要被絞刑的。你家那對父母,斷然是袖手旁觀,不肯管你。可我有桓兒呢,大哥哥不多時就回京,二哥哥還在順天府當差,他們不會不管我,我被抓去,頂多就是判個失手殺人。”
“不行……不行。”韞倩愴然搖手,攥的手,“我這輩子,早就毀了,可你好容易從單家,好日子才開始呢。”
“這時候,你還與我爭什麼?”
互不肯讓之際,倏聽外頭“吱呀”一聲,有人推開院門,驚得四你瞧我我瞧你,連連朝外頭張。可黑漆漆的,廊下兩盞昏燈,本照不清。正惶惶無措,卻見是第四房小妾翠煙走進來。
因著翠煙的屋子離得近,起先睡,聽見這頭里好一陣喧嚷,心知是盧正元夜半歸家,走到這里撒氣來。不放心韞倩,便走來瞧瞧,誰知進門見二主二仆皆是驚慌模樣,還瞥見盧正元倒在地上。
揣測出二三分,什麼也沒說,抄了花綢手上的燈朝盧正元照一照,站起來把幾人一,“這時候,來只顧發楞做什麼?太太,先打盆水,把地上的了。姑媽,你家中有依靠,先使人回去傳話,個能拿主意的人過來,趁著夜里,想出個法子,天亮好開的!”
花綢連連點頭,吩咐椿娘,“你快去告訴趕車的小廝一聲,他回家去使桓兒過來。”
椿娘慌慌與蓮心出去,那小廝得了消息,慌著騎馬奔回家中,走到奚桓院,使力才拍兩聲院門,奚桓便立時由帳中彈坐起來,驚得滿額汗,呆了頃,心道不好,忙使喚采薇掌燈。
未幾底下開了門,小廝奔廊而上,進門見奚桓已披著裳坐在外間榻上,臉有些沉,“什麼事?”
那小廝瞧采薇一眼,附耳過去細說一陣,片刻后奚桓抬起眼吩咐,“你先去套了馬等我,我片刻就出來。”
這廂采薇更,沉默中腦子轉了好幾圈,采薇見他眼發冷,一時不敢問,只打了燈籠給他。
臨離家前,奚桓又去二房院中,請奚巒派個順天府當差的仵作趕往盧家去。近四更趕到盧家,門上早候著翠煙的丫頭,迷了門房的眼,帶著奚桓悄麼進了后頭。
這時節花綢早盼得心慌,坐難坐,行難行,愁得不知如何。見他進來,忽地了幾口氣,一下哭出來,朝他走去,“桓兒,你可算來了……”
奚桓見臉嚇得白白的,眼圈紅紅的,心里得無法,顧不得人在,忙將摟在懷里輕拍,“我來了,不怕了不怕了,什麼都不怕,啊。”
眾人避著眼,花綢瞥見,忙由他懷里退出來,“你快進臥房里瞧瞧,是不是死了,我探了鼻子,像是沒氣兒了,嚇得我們不知怎麼好,都沒了主意。”
“好好好,先別急,我去瞧瞧。”
說話人點了十幾盞燈,照在盧正元上頭,奚桓凝著眉,將他翻過去,著后腦一瞧,是個不大的創口。他又出兩個指頭去一,因在刑部復核了好些案子,瞧了不仵作的案牘,有些經驗,放下心來,“傷口不深,不是被砸死的。”
那翠煙在人堆里笑一口氣,“既不是砸死的,那是怎麼死的呢?唬得人慌得不行,姑媽方才還講,不得要到大獄里吃幾年牢飯呢。”
奚桓抬眼瞧瞧花綢,見還是淚水漣漣、白面心驚的模樣,忙站起來拉,“確切的,我也不大懂,我請了順天府的仵作來,一會兒他瞧過了,才好決斷。先不要走風聲出去,也不要挪尸,就這樣擺著,外頭去等。”
眾人皆松了口氣,韞倩瀹茶上來與奚桓,便在外頭坐等。半個時辰后仵作才來,將盧正元仔細查驗了,笑秉奚桓,“世兄斷得不錯,不是砸死的,是酣酒痹而死。”
翠煙坐在榻上因問:“怎麼個酣酒痹而死法?他平日并沒有什麼大病,喝了場酒,如何就死了呢?”
“噢,夫人有所不知,”那仵作朝打了個拱手,“尊家老爺是吃多了酒,加之胖,又了大肝火,便一時口麻痹,你們的說法,就是太了,慪得一口氣上不來,就死了。”
聞言,翠煙忍不住障帕而樂,“這常說‘一口氣上不來’,原來是這麼個上不來法,還真能死人呀?”
“能死的,有的人,打個嗝兒都能嗆死。”那仵作拈著胡須笑,又與奚桓拱手,“如此,小的往衙門里結案,這家盡可張辦靈堂發喪,沒什麼岔子,就是請一萬個仵作來驗,也是這麼死的,世兄盡管放心。”
眾人皆松了口氣,眼瞧拂曉清晰,韞倩忙使蓮心吩咐廚房預備酒菜,招呼這仵作吃,再放了賞才許他去。
奚桓也再睡不得,要趕著回家換裳往刑部去,花綢將他送到二門外頭,月朦朧下,眼圈還是有些泛紅,“你大表姐上不好,這頭又要張羅喪事,我就先不家去了,留下來幫的忙。有勞你,鬧得你一夜沒睡,這會兒又要趕著往衙門里去,你午晌回去吃了飯,好好睡一覺。”
“跟我客氣什麼?”奚桓趁四下無人,將攬腰抱著,“嚇著了吧?你長這樣大,還沒見過死人呢,這麼座山,就倒在你眼前,只怕將你嚇得魂兒都飛了。”
“山”二字將花綢逗得笑了,奚桓提著燈籠去照的笑臉,見此刻臉上紅紅的,就顯出左右兩個紅紅的印子來。他把眉一擰,左右腮上一,“怎的有掌印,誰打的?”
“就是那山!”花綢將腳一躲,一晚上的委屈恐懼都從眼里流出來,霪霪地下了一場淚雨,“沒來得及告訴你呢,你大表姐為什麼砸他,就是因著他打我,你大表姐急了,才找了個東西砸他。”
“噓……”奚桓將手指比在上,黑漆漆的園中瞧一眼,轉過臉來,“方才怎麼講來著?就說是他自己磕的,免得有心人故意牽扯。”
“噢對,我這一晚上迷迷糊糊的,又把那話渾忘了。”
奚桓溫笑笑,抬手在腮上挲著眼淚,“快別哭了,椿娘還講我沒來前,你天不怕地不怕,要給人頂罪呢,這會兒又嚇得這樣。不哭了,喝了冷風進去,肚子要疼的。”
花綢搭搭止了淚,奚桓卻把臉冷沉下來,“姓盧的做什麼打你?”
“他吃多了酒,走到屋里來不管不顧地打韞倩,我去勸了兩句,他像是醉得厲害,就將我也打了兩下。”
“出這種頭做什麼?”奚桓徹底板下臉來,“倘或他今晚不死,你得被他打什麼樣?往后遇見這種事,先打發人去我,別輕舉妄。”
花綢點點下頜,推著他走,“快走吧我的大人,衙門還有事等著你呢,我這里幫著張羅完,你午晌回家睡一家,夜里再來接我回家。”
“你如何知道我午晌就要來接你?話早早就說在這里。”
嗔一眼,把鼻翼吸一吸,聲音還帶著滴滴的委屈,“我還不曉得你?你必定是想我沒睡覺,午晌就要來接我回家睡覺去的。可我這里真是走不開,你瞧見你大表姐的,現還墜著呢,沒有爹媽來為勞,縱然莊大嫂子過來,也不知是打什麼主意呢,我不幫著些,誰幫?”
“你既如此說,我也不勸你,我夜里來。”奚桓走出去兩步,又調頭回來親,“別只顧著別人,反累了自己。”
這廂應下,他便打著燈籠走了,漸漸有天在他背后亮起,花綢盯著那片堅闊的背影,好似理解了依靠是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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