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特有點懵。
“圖瑪尼,圖瑪尼!“只聽哈贊喊著,比喊自家小輩還親切自然,”這里,好姑娘。”
他朝草地上一看,就見那頭一直趴著、肚子癟癟的健壯母獅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不知道看出了點什麼,它打個哈欠,站起朝車子的方向走過來。
“能聽懂!”阿爾伯特忍不住出聲。
出人意料地,開車向導用一種非常理所當然甚至還有點冒犯的語氣肯定道:“那是頭明星獅子,大家都喜歡,當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阿爾伯特福至心靈,意識到節目效果就該落在這頭獅子上了。
等對方不急不緩地走近,哈贊又探出它,手指還點點遠,又點點前方。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獅子停下腳步,甩了甩尾,發出低沉的吼。聽到聲,一頭威風凜凜的白獅從哈贊指點的方向站起來,跟著是一頭看著有些年老、耳朵破花瓣樣的母獅。三頭獅子會和到一起,這回不是朝車子走,而是朝前方走。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負責人嘆道。
阿爾伯特偏頭一看,只見平時嚴肅的老板正在興致地著車窗,而攝影師也沒好到哪去,手雖然穩穩地扛著攝像機,但兩條眉都快驚訝地飛到車頂上去了。兩名研究人員在后座估計也很心難耐,一直探頭張個不停。
向導又說話了:”上次要給圖瑪尼戴脖套,趙都沒用麻醉,就這麼過去就戴上了。“
阿爾伯特于是問道:“你覺得能這樣給打針嗎?”
向導從后視鏡看看他,又看看攝影師:“不清楚,要看他們怎麼安排,安全肯定是第一位的。今天還要稱重,還要量肩高,打針都要好幾針。我只能說上次的時候是麻了的。”
好吧......
這本來是件理所應當的事,可后車里的項目組員竟然都微微失落起來。
他們的失落只維持了五分鐘,等龐大的西岸獅群整個出現在視野范圍,還能看到小獅子在邊上玩耍打滾時,這種失落就瞬間消失無蹤了。
因為有帶崽母獅,向導并沒有允許任何人下車,而是開車讓他們換著角度拍了一些畫面。前車似乎是為治療流程起了點討論,后來衛星電話響了,說組長趙博士拍板,先試試能不能把獅王引出來打針拍攝,要是不能,再像上次一樣分波麻醉。
兩輛車停在離獅群差不多有七八十米的地方,十幾個人呼啦啦地下了車。阿爾伯特對鏡頭說著自己寫好的開場詞,結果他的詞都還沒說完,在沒人呼喚的況下,獅王踱著優雅的步子,已經走到離他們只剩十幾米的地方了。
人在電視上可能看不出獅子有多大,但當一頭獅子真正站在跟前時,那種看到猛的恐怖是無可比擬的。阿爾伯特朝兩側看了看,發現向導和醫療小組的表比較一致,都是警惕而不張。他想了想,還是選擇繼續把開場詞說完,接著讓鏡頭拉到獅子近景。
仗著有過一次接經歷,趙博士站在人群最前方。當獅子過來時,他做了個奇怪的舉措:他鋪開方布,打開醫療箱放在地上,然后蹲下。母獅用一種慢得讓人心急的速度走完最后幾米,低頭輕嗅著。
有那麼一瞬間,阿爾伯特覺得它好像真能明白里面裝著的是什麼東西。
他覺得自己有點不正常。
比他更不正常的顯然是擁有兩個博士學位的趙博士。
只聽老先生用非常嚴肅非常正式的語氣對一頭獅子說道:“你也知道自己差點出事了,對吧?我給你說,這個保護區要不太/平起來了,西邊那獅子死得多慘,要真得了病,你也得死那樣,這麼說是不是覺得很害怕?誒,怕就對了,我們還是得抓時間快快把針打好。”
阿爾伯特:“......”
他張張,有心想說獅子肯定聽不懂這些話,又懷疑趙博士是個有趣的老小孩,哄獅子像哄孩子一樣,半晌說不出口。等他思來想去,決心把這個片段也剪進科普視頻用來活躍氣氛時,就發現獅子竟然狀似不耐煩地在地上敲敲尾,又抖抖耳朵,趴下了。
這!不!科!學!
主播先生此時完全把自己的信仰拋在一邊,腦子里只有科學一個詞在飄來飄去。他無意識地和老板手扶著手,看著趙博士慈眉善目地從醫療箱里掏出針頭,又掏出藥水。發現獅王沒有反應,一直很喜歡它的哈贊也走了過去,很快,一整個小組都忙碌起來。
人類忙活的時候,獅子一直坐在地上,沒有做出任何作,甚至在針快到皮的時候,也沒有做出什麼異常反應。在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那針頭就這麼破了獅子大上的皮,進到里,將整管疫苗注了進去。
負責人嘖嘖稱奇。
“你肯定是在跟我開玩笑。”攝影師震驚地說。
“我覺得這不適合當做科普視頻,”阿爾伯特附和道,“否則我還得在視頻上打上各種警告標記,以免某些蠢蛋真的跑到大草原上去找只獅子以為能給它打針。”
他們三個在那里慨,兩位科研人員卻已經被醫們鼓舞得支棱了起來。他們干凈利落地也掏出自己帶的各種工,就準備上去給獅子測量各種長寬度數據,在測量脖圍時,其中一個還沒忍住薅了把乎乎的耳朵,結果被獅子看了一眼,又了回來。
負責人又嘖嘖稱奇。
等研究人員搬出一臺秤,試圖哄獅子站到秤上面去時,趙博士就坐在方布上,還在用他們聽不懂的話嘮嘮叨叨。這次不像是跟獅子說話了,倒有點像是習慣的自言自語。
“你說說你,你現在了不得了,整個西邊都打下來了,怎麼這麼出息呢?“
他了獅子的側面,那里有一條被爪子抓出來傷疤,顯然是個戰斗勛章。他并不知道這個印記是什麼時候抓上去的,從深度和長度來看,這一把肯定相當兇險,只能是以命相搏時才會用出這種力氣。
”唉,能打架好,能打架活得久,哈贊還在那瞎心,回去一做檢查看到沒問題樂得直拍大。我就給他說,萬一是不喜歡白獅子呢?”
說到這里,他突然來勁了。
“前兩天營地送來頭黑鬃,從東邊救助的,一個抗一窩鬣狗被咬傷了。那格,那段,那一個威猛,那一個好看,到時候把它弄出來給你們湊一對,怎麼樣?反正王子是個省心的,不見得會打起來,干脆湊個黑白雙煞!......”
獅子人化地半合眼睛,就像在翻白眼 ,然后用尾球朝他小上拍了一下。
“......黑鬃不喜歡?”老爺子沉,”沒關系,我們接的獅子還很多。之前有人聯系保護區想放歸獅子,那頭據說還有里獅脈,漂亮得不得了,要不給那頭弄來瞧瞧?“
獅子又拍了他一下,這回用的力氣更大了。
“說說你還不樂意了?”老爺子吹胡子瞪眼。
負責人在旁邊第三次嘖嘖稱奇,仿佛化為一個無的嘖嘖嘖機。
大概坐了有十幾分鐘,趙博士絮絮叨叨地聊到天南海北,忽然隨隊向導提醒眾人都站起來。阿爾伯特抬頭一看,才看到那頭雪白雪白的大獅子正在人群走來,但速度也不太快,甚至有點小心翼翼,好像它只是想來看看況,并沒有要攻擊的意思,
他下意識地就想往后退。
“都別!”向導警醒地說。
王子走到離人群二十幾米的地方,視線在母獅和人類上來回游走。阿爾伯特就看到獅王非常自然地從秤上下來,走到雄獅邊,和它禮節地了。
不知是不是聞到了藥水的氣味,還是認出了這些人是幾天前把它麻倒的人,白獅子有點不安地踱著步。獅王連聲低吼,它才在原地坐下。當它張開大打哈欠時,阿爾伯特發現那上下兩排牙齒間能塞下一個人的腦袋還綽綽有余。
向導輕聲給他科普,意思說這頭雄獅其實也被人類救助過,在散養地一直表現得很機警,見人第一反應是躲,不是撲咬。現在放在野地里幾年,看著都亮多了,膽子好像也大了點,竟然會朝這里靠過來。
但即使它被救助過,醫療小組也沒有嘗試直接打針的意思。一來白獅子從未表現出對人類的親善,有時還會對游客觀車表現出煩躁;二來它是頭雄獅,哪怕不攻擊,因為吃痛反抗起來也不好控制。再怎麼缺乏打斗技巧,再怎麼不打斗,力量差距總在那里。
于是一直在閑逛的負責麻醉的組員終于有活干了。
因為短期進行第二次麻醉,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對可能也會造不利影響,他在給藥上非常謹慎。當他最后調試好,問志愿者拿過麻/醉/槍時,被麻/醉/槍打過好幾次的王子一下子警覺起來。兩只耳朵從茸茸的大圍脖上方豎了起來,一直在擺的尾也停住了,眼睛盯著槍/口。
如果不是圖瑪尼坐在邊上,大家都不懷疑它肯定已經奪路而逃了。
醫舉起麻/醉/槍。
王子站了起來。
一個巨大的掌糊到了它臉上。
王子又坐了下去。
“唉。”趙博士又嘆氣了,”好好的你打他干什麼,你看看后面母獅子都在看的,小獅子也在看的,干什麼一直打它,不就是個麻醉嗎,跑了不也一樣麻。“
圖瑪尼吼了一聲。
白獅子委屈地抱著前爪,壯的尾繞著盤起來,好像要把自己團一個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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