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什麼賞錢?”葉三峰還想裝糊涂。
唐荼荼收了笑, 也不說話,只仰頭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有堅定, 毫無猶疑,一副“我倒要看看你還怎麼狡辯”的樣子。
這下不認也得認。葉三峰苦笑道:“姑娘慧眼。姑娘怎麼認定是我的?”
唐荼荼眼皮兒一垂,目里的堅定立馬散了,心想:本來還不是很確定,您這不自己認了麼?真沒定力, 被我盯一眼就心虛。
說:“上個月我在后院遇了賊, 第二天天剛亮,我娘踩著坊門開門的時辰就來了,一定是有人夜前遞了消息出去。我最開始以為是后院的仆婦, 盯了這個盯那個, 思來想去,覺得其中兩個可疑,像是我娘的眼線。倒是錯怪們了,原來是先生您啊。”
葉三峰吞吞吐吐道:“倒也沒有錯怪……府里這麼大,我一個人盯不過來,后院自然也得有兩個照應的。”
雖然后院六個仆婦,二姑娘沒明著指出可疑的是哪兩個,可葉三峰不用問, 就知道一定猜對了。
唐荼荼哼一聲:“還有嗎?”
葉三峰更支吾了:“姑娘院里,也有一個。”
“芳草?”
葉三峰臉上的笑撐不住了:“姑娘怎麼什麼都猜著了?”
這不難猜,院里四個丫鬟數芳草年紀最大,以前一直是跟著唐荼荼伺候的。唐荼荼穿來后,發覺芳草心眼多,不好糊弄, 自己一,這樣的丫鬟留在邊,不出半月就得陷,立馬打發到了珠珠那里。
福丫反應遲鈍,又是家生子,娘不太可能用。
葉三峰一個大男人,被盯得頭腦的,局促得厲害。
唐荼荼涼涼覷他一眼,表緩和下來:“我又沒生氣,先生慌什麼?”
葉三峰這才大松口氣:“姑娘板著張臉,倒嚇我一跳。”
畢竟,照前些年二姑娘的那擰勁,小姐和老太爺不管送什麼東西過來,都不要,一腦地扔到街門上送乞丐。那些年葉三峰冷眼看著,心里都替小姐委屈。
“姑娘不生氣就好。”
唐荼荼心里只覺得溫暖,這是娘一片拳拳之心。可惜這份之心對著的不是,原那個小姑娘認死理,便宜到這兒了。
葉先生既然是珠珠出生那年進府的,那一定是娘怕唐夫人有了親閨,兒這里了冷待,派了幾個人過來盯著。而后院的仆婦都是雇仆,是二月遷府過來后才雇的人,就更容易往里邊人了。
順著這個思路想,哥哥的兩個書里,應該也有一個是娘的人。
“先生放寬心,以后該怎麼做事怎麼做就行,不用顧忌我。”
唐荼荼笑起來,隔了半臂遠,和他一齊坐在廊下:“今兒,我娘說了什麼?”
葉三峰道:“我跟小姐說爺這回考得差不了,有六把握能中,咱家里可能是要出個神了。小姐和老太爺一聽,高興得不行,我走的時候,他倆正廚娘開一壇子好酒呢。”
“六把握?”
唐荼荼被他這“六把握”嚇到了。
中午吃飯,瞧見爹爹和兩位先生的神時,心里便一,覺得哥哥這回應該算是答得不錯,但也沒敢往中舉上邊想。
六把握,并不高,可對于一個十四歲的年來說,中舉有六把握就是天大的褒獎了。
時下國泰民安,外無戰事,無叛,學風昌盛,年英才輩出。可直隸省這十多年所有舉人里頭最年輕的,也不過是上一屆鄉試,錄了個河北府十五歲的年,比哥哥要大一歲。
十四歲的年紀太小了,但凡出點績,一個“神”的名聲就穩穩落下來了。
這個“六”,唐荼荼有點不放心:“這話跟我娘說說也就罷了,跟母親這邊一個字別提,別讓母親白高興一場。”
葉三峰低頭瞧了一眼,有點奇,小小年紀竟還有識人的眼。
華瓊子爽快,事兒不往心里放,今天開一壇子酒,喝完了就高興完了,就算兒子中不了,頂多憾兩聲。
唐夫人這邊卻不一樣,久居宅,眼界不寬敞,遇事兒太上心,先喜后愁的事兒,肯定要難好久。
“六把握可不了。”
葉三峰知道姑娘是怕爺不中,他眼底匯聚起,“今年太后壽辰,開了恩科,考生不設解額,又有十幾國番邦使臣在京城看著,樁樁件件事兒都無舊例可循,自然是怎麼熱鬧怎麼為好,讓那群蠻夷看看咱們大國氣象。”
“再說這舉人試,姑娘別看試的人多,那些三十啷當歲還考不上舉人的,這輩子再怎麼考也難出頭了,還是要從年輕一輩里來看,今上待見的不就是年輕人麼?”
他得意笑道:“這方略策啊,講究文奇不如理高,考都是當世大儒,誰樂意看你駢四儷六,人家一群進士郎,你寫出花兒來,人家也看不上。爺這回答得很好,文平理高,又恰恰占了一個歲數小……嘿嘿,說不準的事兒。”
葉三峰語速快,句序又,幾息工夫說了一大段,唐荼荼費勁跟上他的語速,勉強算是聽懂了道理。
對時局看得遠遠沒有葉三峰,只好對這個“六把握”半信半疑。
可葉先生說的這段話也非等閑,唐荼荼眼里出探究:“葉先生學問如何?考過秋闈麼?”
葉三峰避而不答,非常巧妙地岔開了話:“我呀,歪才一個,什麼都懂一點,什麼都沒學好,平生無大志,只盼著一輩子游手好閑,小富即安。要不是小姐允諾我……”
他突然截住話,察覺失言,閉了。
“我娘允諾你什麼?”唐荼荼抓著關節問。
葉三峰擺擺手:“嗐,阿堵的事兒,不提也罷。”
他明顯有難言之,說到這兒起就要走,笑道:“小姐說明兒就過來了,姑娘有什麼想問的,明兒當面問去。”
娘要過來?過來看和哥哥麼?
唐荼荼有點懵,又有點高興,上回見華瓊都是上個月的事兒了。
次日晌午過后,華瓊果然上了門,趕了三輛馬車,帶著四個仆婦,各提著大包小包。這回不像上次那樣避人耳目地走后門,而是大大方方地從前門進來了。
唐老爺在禮部衙門當差,中午是從來不回家的,趕著這時候來,正合適。
門房認得,不敢攔,也不敢不攔,不聲不響地放這麼多人進去,當家夫人那兒討不了好。這一猶豫間,華瓊已經進了門。
管家伯忙打著笑臉迎上去:“大怎麼來了?還帶這麼些東西。”
華瓊道:“我坐半個時辰就走,找你家夫人說會兒話。”
說完錯開一步避過他,帶著人進去了。進了院里,又隨手指了個丫鬟,讓去爺小姐去正房說話。
丫鬟帶到口信兒的時候,唐荼荼正跟珠珠踢花毽兒。自己踢一百個也不會斷,卻得被對面那踢一個掉兩回的傻丫頭磋磨耐心。
“姐姐看招!”
啪,毽兒掉地上,唐珠珠踢都沒踢著。
“失誤失誤!我再踢一回。”
這回好不容易踢過來了,唐荼荼輕輕一腳傳回去,那邊“啪”掉地上,接不著。
踢一個掉兩回,唐荼荼一側太突突地跳。
聽了丫鬟的話,忙放下花毽兒要走,唐珠珠挽著小臂跟上來了。
到了正院門口,跟哥哥了頭。唐厚孜探頭往院里了,看見里邊好幾個仆婦,都是半生不的面孔,在外祖那兒都見過。
他小聲問唐荼荼:“娘怎麼突然來了?”以前看了他和妹妹就走,坐不了兩刻鐘,從不進后院的。
他們仨相攜著進去。
正廳里擺了一桌禮,文房四寶、鎮尺硯屏、尖茶餅,還有幾幅畫軸卷,系著金紅繩,很是講究。
“我聽人說,家里孩子考完試,得送些文墨小禮,預祝他高中。我平時心,也不太懂這些講究,挑揀著好的買了一些。”
華瓊正跟唐夫人這麼說著,察覺門外影變化,回頭來,笑道:“荼荼,義山,快過來!三丫頭也來啦。”
唐夫人在面前總覺得氣短一截,們兩家這關系復雜又別扭,尤其是當著孩子面兒,更是窘迫得厲害。沒華瓊放得開,也奇怪華瓊怎麼就能那麼坦。
眼下不知該怎麼喊人,唐夫人含糊地略過了稱呼,撐起笑問:“吃了飯沒有?”
“在家里吃過的。”華瓊笑道:“我今兒上門,是想跟你商量個事兒。前陣子義山忙著備考,我也沒敢上門,怕耽誤他功課。這會兒都得了閑,我想帶上荼荼和義山出去玩幾天。”
唐夫人上回與見面是年前的時候了。那時荼荼生了一場大病,話都說不囫圇,華瓊過來陪了幾天夜,唐夫人與說過的話超不過二十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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