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個自行車,你和你媳婦都是城里上班吃公家飯的還買不起嗎?誒喲,可了不得了,今兒早上我還想著你好不容易知道孝順我和你爹了,知道回來看我們了,結果呢?轉臉就問我要起自行車的錢來了,出去打聽打聽,誰家結了婚的兒子找爹媽要錢的!!”
紀長被罵的頭上一個勁冒虛汗,只能弱聲解釋著:“媽,你得講理啊,這個錢本來就是我和惠芬給長澤墊上的,怎麼能是跟你們要錢?”
“我呸!你跑去城里當上門婿了,就長澤跟我和你爹住著,你跟他要錢,不就是跟我們要錢嗎!你是不是非要我們給這個錢?!行!我去你們廠子里問問,看看你們領導是不是也覺得你們這麼干是對的,是沒錯的!要是他們也覺得沒錯,那這個錢我就掏!!”
紀長澤聽了一會,也大略聽出來紀母是個聰明的,看似是鄉下人撒潑,實際上卻是一邊拿著過去大兒子對不起小兒子的事說事,一邊威脅著要去大兒子工作的地方鬧。
是紀長親娘,要是都指責兒子不孝順了,輕則對方被人看不起,重則失去工作名聲掃地。
雖說紀長澤聽了幾句就知道這只是在嚇唬紀長,紀家父母雖然因為大兒子做了別人的“上門婿”而各種兌他,到底是自己孩子,不可能真的害紀長丟了工作。
但架不住紀長不知道啊。
這種年代,工作和名聲都很重要,被指責威脅的他肯定要服的。
果然外面立刻傳來紀長急急的阻攔聲:“媽,您說您這是干什麼呢,之前不是你和我爹說要我幫忙捎自行車,我就以為……”
“你以為什麼你以為!你是哥哥,長澤這個弟弟結婚,我沒找你要錢就不錯了,買輛自行車,看把你委屈的,得了,你們不想給,把它推回去吧,明兒我就去問問親家,怎麼那麼能耐,明明是嫁兒,最后是把我兒子弄上門婿了,現在好了,想各種法子的從我們紀家拿了錢去給他們家,誒喲可真是能耐。”
這話說的,紀長立刻就著急了。
要是真讓媽鬧上這麼一頓,他媳婦哪里還有名聲在,只能趕忙哄著:
“娘,不推回去,我們也不要錢了,這自行車就送給長澤了,您別生氣,再氣壞了。”
“這還差不多!”
紀母惡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想著自己剛才說了那麼多紀長都不松,結果一說兒媳婦,他就趕答應了,頓時更氣了。
誰有苦,生個兒子辛辛苦苦養大了,結果娶了媳婦就忘了娘!
沒好臉的甩開他想要攙扶自己的手,轉就要進屋。
結果剛轉,就對上了正從屋里出來的紀長澤。
“誒喲,長澤出來啦?”
紀母那原本還板著的臉立刻笑開了花,親親熱熱的就迎了上去:“你不是說吃撐了想睡一會嗎?還沒到吃晚上飯的時候呢,怎麼現在就醒了?了沒啊?媽在屋里放了地瓜干,天氣還有點冷,你在被窩里吃吧,我給你拿到屋里去。”
后的紀長滿臉黯然。
那地瓜干還是他拿來的,自己都沒舍得吃,就是想著讓爹媽能甜甜。
結果沒得一句好,還挨了頓罵。
紀長澤沒去看大哥,對著紀母,一張就是幾句甜言語:“謝謝媽,媽你真好,干什麼都想著我,我以后出息了肯定孝順你和我爹,讓你們住大房子,每天鴨魚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這話哄的紀母臉上笑容又大了幾分,看著討喜的小兒子眼里滿是高興:“你這孩子,就是孝順的很。”
說完,又回頭看了一眼大兒子,冷哼一聲:“不像是你哥,真是個白眼狼。”
每個月上一半工資看見什麼好吃好喝都想著爹媽的紀長:“……”
他委屈的,這麼大的男人,恨不得掉下淚來。
紀長就是想不通,爹媽怎麼能這麼偏心,明明他比長澤付出的多,干什麼都想著爹媽,可怎麼他們眼里總是只有長澤一個人。
心底委屈又憋悶,再加上買那輛自行車不耗費了關系才弄到自行車票,還花了他所有的積蓄,結果都這樣了,還沒得到爹媽一個好臉。
心里發悶,本來紀長是打算在家里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去城里,但現在,他突然不想住下了。
反正爹媽也不待見他。
他悶聲開口,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吃弟弟的醋,隨便扯了個理由:“媽,我就先回去了,惠芬還在家里等著我吃飯呢。”
這話也是帶了點孩子般的賭氣。
你不心疼我,有人心疼我,我也不是沒地住沒飯吃的。
結果他不說還好,一說,紀母氣的差點沒拿著大掃帚揮到大兒子上去。
什麼破爛玩意,自己家不待,非要跑到老丈人丈母娘家里去,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看看爹媽,竟然為了媳婦連住都不住了。
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糟心兒子。
“去!!你去!!誰攔著你了似的,趕滾蛋!!”
自覺平白無故被罵了一臉的紀長更加委屈了,轉就往外走,紀長澤見他要踏上“淹死的步伐”,連忙追在了后面。
“哥,我正好去茅房,一起啊。”
說著,他嬉皮笑臉的就手往大哥肩膀上一掛,好像關系很好的樣子,拉著一臉懵的紀長就往外走。
到了外面,紀長澤直接就來了一句:“哥,你老惹媽生氣干什麼,看氣的,臉都綠了。”
紀長本來還正懵著一向不怎麼親近自己的弟弟突然愿意和他一起走,聽到這話,心底的委屈騰的一下就上來了。
他悶聲悶氣的說著:“我沒惹媽,是媽不喜歡我。”
“瞎說。”
紀長澤還是那副不著調的樣:“媽可喜歡你了,你剛去城里那段時間,媽想你想的天天哭,做飯吃飯都要念叨你,每天至能念叨八百回。”
正于“爹媽都不我弟弟也只想著花我錢”的紀長子一震,不敢相信的抬頭:“真的?”
“真的啊,我騙你干什麼,我聽媽念叨你的名字,念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紀長澤是沒撒謊,紀母是每天念叨大兒子來著。
不過都是咬牙切齒的念。
不知道這一點的紀長卻是整個人都輕了幾分:“媽居然這麼想我?”
他還以為媽不喜歡他呢。
“可不是,大哥,不是當弟弟的說你,爹媽這麼疼你,你怎麼總是干讓他們傷心的事。”
紀長懵了:“我沒干讓他們傷心的事啊。”
“還說沒有,你就說說,今兒,你送了咱家一輛自行車是吧,這放到哪,都是要被夸的,怎麼到了你這兒,媽不夸你,還罵你了?”
紀長茫然的搖搖頭。
紀長拍拍他肩膀:“你說說你,媽本來就覺得你被大嫂搶走了,你還一副生怕媽不夠討厭大嫂的樣,剛剛說的那是什麼話,你和大嫂每天在城里天天見的,爹媽一個月能見幾次,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惦記著回家跟大嫂一起吃飯,媽能高興嗎?能不覺得你這個兒子白養了嗎?”
“我不是……我沒那麼想,我……”
“你沒那麼想,但是你是那麼說的啊,我知道你和大嫂關系好,但是你好就好了,在媽面前炫耀什麼,哦,生了你,養了你,結果你扭頭跑去大嫂家去了,回趟家連住一宿都不樂意,你說說,媽心里能痛快嗎?”
紀長耷拉著腦袋:“我真沒那個意思。”
“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這樣,下次注意就行了,我幫你多說說好話,你也多在媽面前夸夸嫂子孝順他們,每次買了東西回來一句不提嫂子,媽能看嫂子親才怪。”
“反正下次,你提了東西來,就說是嫂子非要買來給爹媽的就行了,保證媽肯定不罵你了。”
紀長認認真真記下了,向弟弟的視線也多了幾分激,帶著點親近的,小聲問:
“長澤,那你說,爹和媽既然也疼我,怎麼非要讓我給你買自行車?”
這要不是偏疼紀長澤,怎麼說的過去。
紀長澤掰著手指頭給他數:“你看,咱倆小時候,你帶我去玩,結果你自己顧著玩了沒看好我,害得我掉進水里,這事你記得吧?”
面前的高大漢子點點頭。
“小時候我子骨一直都好的,腦瓜子也比你聰明,這事你也記得吧?”
紀長又是點點頭。
紀長澤:“從那次掉進水里差點被淹死之后,我就子虛了,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腦瓜子也沒以前那麼聰明了,這事你也知道。”
是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不過都是原主裝的,為的就是借著生病不干活,再要吃要喝。
但紀長不知道啊。
回憶起過去自己差點害死弟弟,他眼中就出了一些愧疚出來:“長澤,我那時候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
紀長澤安他:“哥你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你想想,我以前為什麼不上學?不就是因為我子虛,不能早起嗎?你再看看你,好好的,上學去了,畢業了也能當個工人,弟弟我呢?”
他唉聲嘆氣,仿佛十分傷心:“就因為小時候淹了水,我子虛了,因為子虛了,我上不學,就不能像你一樣去城里工作,因為我子虛不能干農活又不能找工作,所以媳婦才這麼難找,因為媳婦難找,所以我找了個啞媳婦,雖然我很喜歡我媳婦吧,但是我倆這況,肯定得在村里充充臉面才行,那不就需要自行車了嗎?”
“我要是小時候沒被你淹了水,現在像你一樣,在城里上班,每個月拿那麼多工資,我還用自行車來充臉面嗎?我肯定不用啊!”
這一系列的邏輯簡直如“你吃了我一個蛋,蛋生生蛋,總結:你吃了我一整個養場”一般完無缺。
再配合上紀長澤那義正言辭的神,理直氣壯的態度,更加令人信服:
“所以哥你說,這自行車,你該不該給。”
老實人紀長功被忽悠住了,傻愣愣的點了點頭。
“對,該給!”
他想到自己居然因為這輛自行車對弟弟產生了排斥,連家都不想呆了,一時間,心底滿是愧疚。
“長澤,是我之前沒想通,你別怪大哥。”
“誒,一家人,說這話見外了。”
紀長澤笑嘻嘻的,拍拍大哥肩膀:
“我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