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漸漸暖和,晨起天兒亮的早。
一大早,瓦市跟前人聲鼎沸。那兩家餅攤子比葉嘉到得早,葉嘉到時他們已經在做生意了。與周憬琛對視一眼,兩人有條不紊地把攤子擺上。
那兩家餅攤子一個在靠鹿砦的最里頭,是一對黑壯的中年夫妻。另一家是個老漢,腳邊跟著個五六歲的孩子。兩家的餅跟葉嘉做的還是大不同的。市面上買不到葉嘉這種平底的煎鍋,他們用的是那等大口灶鍋。葉嘉的煎鍋熱均勻,煎出來的餅外皮金黃脆,里鮮香可口。他們弄不出來,也不會做,就跟包餃子似的包那等蘿卜碎餡兒餅。拿面皮包著餡兒整個拉長,丟到油鍋里炸。
葉嘉瞥了一眼,老漢做的那個有點像后世的韭菜盒子。中年夫婦離得遠,瞧不見做的什麼樣。
說實在的,擺攤抓的就是一個時機。過了早上頂的時候人就不那麼多。興許來遲了,新攤子還沒吃出味兒好壞。有那早上得急的,聞著炸得香就在別家攤子上吃過了。
今日的生意就沒往日那般紅火。除了小部分吃慣了西施攤味道的特意等著葉嘉,大部分人了就早早買了墊肚子。等鹿砦拉開這一會兒就賣了四十來個。
葉嘉眉頭皺著,倒是周憬琛拍拍:“先進去吧。”
有道是先為主,旁人晚了就是比不上最早來的。西施攤這邊葉嘉跟看門的關系打得好,烏蘇和四勒自然是把最好的位置留給周家。
前幾日下雨,做了三百多個餅。尋常一個時辰就能收攤的,今日到點兒才賣一半。還剩一半,自然不能拿回去,這東西天熱以后就不能放。本就在家里存了兩日,東西再放一日就要餿。不過也多虧了周憬琛一張好臉,鎮上的婦人還是喜歡來西施攤買餅。
兩人折騰到快午時,三百四十個蘿卜餅可算是賣完了。
那賣韭菜盒子的老漢早早收攤。他頭一回來,做的不多。賣一早上就走。倒是那對中年夫婦跟葉嘉耗,不曉得他們到底做了多餅,西施攤這邊收攤了他們還在做。
葉嘉趁著拎羊的功夫,順勢去瞥了一眼。
這夫妻倆不會做,弄的餅就是那等蘿卜兒裹漿的家常煎餅。因著鍋不好,許是雜糧,煎出來澤不好看。但他們賣的便宜,一個餅才三文錢。瞧著大小跟葉嘉的煎餅差不多大,就是沒的厚實。有那吃不起貴的,就來他們攤子上買。
心里約莫有了底,葉嘉拎著羊剛準備。老遠瞧見一個人過來。
巧了,人。張春芬抱著個缽過來,看樣子是來送飯的。葉嘉扭頭看了眼那攤子,想起來這黑臉的漢子不是那日挑蘿卜來瓦市賣的張家兄弟麽?這一看就明白了。
張春芬顯然沒看到葉嘉,過來把飯送到了扭就想跑。被那個黑壯的婦人給一把拽住。
那婦人大嗓門,說話辛辣的很。當著大街上劈頭蓋臉就罵張春芬賤皮子:“你個又懶又饞的死丫頭!你干點事就知道跑!送個飯能送到天黑!沒看到我跟你兄弟忙了一大早上到現在都沒吃?你不曉得搭把手,又要跑哪里勾三搭四?”
“我勾搭誰了你就瞎說,盡壞我名聲,我若嫁不出去都是怪你!”
那婦人一張口就是壞人名聲,張春芬氣得臉都紅了。
奈何那婦人不吃這套,話說的更難聽:“不勾搭人你能有這好裳?沒男人給你錢你天天穿得花枝招展?背著老娘哄你這傻子兄弟掏錢給你買脂。老娘不打你都是心好!瞧你日日涂的這鬼樣子,知道的知你是個姑娘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窯子里出來的!”
吵吵嚷嚷的,看得人都圍上來指指點點,張春芬心里得慌,坐在地上就捂臉哭。
葉嘉是聽說過張春芬跟嫂子不對付,這般親眼看見還是第一回。沒想到張春芬也有克星,張家那嫂子罵是一句話一個準。怪不得當初葉張氏把人弄到葉家去,張春芬在嫂子手里就討不到好。葉嘉沒心聽人家家事,拎著羊回了自家攤位。
周憬琛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妥當。正跟孫老漢站在瓦市外頭等著。
遠遠地看到葉嘉過來,他便慢慢過來替拎了羊。
兩個多月過去,他的也好的差不多。如今走路不需要拄拐,只走得慢些就好。他一面走一面低頭打量葉嘉的神。本想勸說一二,見眉目舒朗,不似有事的模樣便就放了心。
“嘗嘗麼?”周憬琛一面跟上葉嘉,一面舉起手里一個油紙包。
葉嘉本在琢磨事兒,抬眸一看,油紙包里包著兩種餅。
不知他什麼時候去買的,不聲不響的突然拿出來倒是葉嘉驚訝。見眨了眨眼睛,男人微微地彎起了眼角。劣的布料都擋不住他周清貴出塵的氣質,他勾下腰與葉嘉平視:“這個炸的味道還算可以,煎得這個食不下咽。”
說完,撕了一小塊塞里,剩下的遞給葉嘉。
葉嘉嘗了嘗,炸的蘿卜餅用的面,里頭蘿卜就是單純的蘿卜味兒。調味不算好,但里頭有點湯,滾燙的吃在里還不錯。另一個煎得就不行了,熱的時候嘗就,冷了更。
“三文錢都貴了。”男人嗓音清清淡淡,人聽著心都靜下來。
葉嘉抬頭看他,四目相對,葉嘉率先移開了視線。
牛車送到周家門口都午時了。
今日賣的多,余氏早做好準備回來的晚。但沒想到會這麼晚,帶著蕤姐兒在家里等了許久不見兩人回來,幾次去村口張也不見人影,都要以為兩人在鎮上出了什麼事。差點就去鎮上找人。這會兒看兩人回來臉不是很好的樣子,張口便問了況。
葉嘉也沒瞞,就將鎮上多了兩家餅攤的事兒給說了。
余氏聞言臉一變,頓時就有些慌。這般也不怪余氏沉不住氣,是怕了。周家好不容易有一門糊口的生意,怎麼才賺兩個半月的錢就有人來搶。流放三年,余氏已不是早前目下無塵不懂庶務的景王妃了。在西北這荒地兒,是條龍都得盤著。
任你能讀會寫,再擅揣度人心,吃不飽飯還是照樣得死。
此時一聽生意被人搶了就急,一急就紅臉:“這可如何是好?怎地這些人就曉得跟風,別人家做餅,他們也做餅,沒個別的生意經了麼?”
“莫慌,娘,這不是什麼大事兒。”
說實在的,吃了兩個月的獨食忽然被瓜分,是個人心里都不平衡。但做生意這事兒吧,沒那本事搞壟斷就不能太霸道。自家要吃飯,別人家也想分點湯喝。尤其這苦地方家家都苦。
再說,生意好壞看本事,沒得你擺攤就不準別人擺。
葉嘉將兩家餅攤的況看過以后這一顆心就定下來。一來的餅味道好用料足,還是白面的。二來東西不管好壞總有個新鮮期。新鮮期一過才見分曉。好的東西自然還是好,差的不必別人耍手段,自己就會做不下去。這個過程需要時間,一日兩日的本看不出個什麼。
“東西是好是壞,吃的人心里清楚。”葉嘉安道,“咱家的餅味道確實好。再說,本來蘿卜餅也不能做一輩子。等市面上蘿卜吃完,趕明兒還得換花樣。”
這倒是。這陣子市面上都買不著蘿卜了。再要有,還得冬。
原這些蘿卜就是買別人地窖里剩的,存了一個冬天的東西品質本就不好。當初選蘿卜餡兒餅就是圖蘿卜便宜,等蘿卜下市,這生意不停也得停。
葉嘉想著,又去后院看了那幾塊地。
前幾日下雨,倒是沒想到周憬琛已經把這塊空地給收拾出來。給他的那些種子也種下去了。今兒太好,好些長得快的都冒了點綠。
余氏跟出來看盯著這一片地不知在琢磨什麼,扭頭就去看兒子。
周憬琛搖了搖頭:“嘉娘有章程。”
葉嘉那會兒拿給周憬琛的三包小菜籽,一包白菘一包蘿卜一包洗腸草(韭菜)。蘿卜是秋后種的,白菘和洗腸草倒是能種。天氣一暖和便長得飛快。如今冒綠正是洗腸草,上輩子老說割韭菜一茬接一茬,其實就是形容韭菜長得快。
繞著那塊地轉悠了好久,拍拍屁站起來:“娘,今兒中午吃頓好的吧。”
余氏看看了一圈臉上又含了笑,七上八下的心就這麼定下來。還別說,到了西北這地兒,親兒子說再多都沒有葉嘉一句話能心定。心知兒媳這定是又有了主意,面上才松弛下來:“娘手藝不,只煮了飯。嘉娘是要做什麼新鮮吃食麼?”
葉嘉點點頭:“買了點羊,今兒中午吃羊臊子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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