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我也是見過胭脂的。張春芬日日涂，弄得跟鬼似的……”

葉五妹長這麼大就沒見過胭脂，只知道張春芬每日涂，便私心里覺得胭脂這東西涂出來都是丑的，“怎麼原來這東西涂在臉上是這樣的麼？”

葉四妹涂過一回，出嫁那日，村里三叔公家的姐姐給弄的。老實說，涂出來也就那樣，葉四妹從未覺得這東西涂得竟然是這般好看的：“姐，你，你這……”

“哦，這個？是你大娘給弄的。”

葉嘉是不曉得這兩妹子能沒見識到那種份上，有點不解們這般震驚的反應，“胭脂這東西涂是有講究和技藝的。涂得好自然是好看，涂的差，那必然是跟鬼畫符似的。你倆要是好奇，改天兒我去胭脂鋪子弄幾盒回來，你大娘給你們上一回妝。”

葉嘉這麼一說，兩人頓時就高興起來。葉四妹盯著葉嘉的，眼神都有些癡：“我怎麼覺得姐姐這口脂的兒，跟鎮上胭脂鋪子里賣的不大一樣？”

“咳咳，”葉嘉偏過臉去，裝作很忙碌的樣子，“這個兒只有一盒，別沒有。”

中午吃的自然是羊抓飯。大冷天的羊抓飯吃著香又過癮。如今這個都葉五妹的拿手好菜了，做出來的那一個絕。葉嘉這邊才用完飯，余氏就將葉嘉進屋里去。

不用余氏張口，葉嘉也猜到了要說什麼。果然，余氏一張口就是說周憬琛提的重新一回親的事兒。張口閉口上回家中拮據，婚事辦的陋，葉嘉苦了。這回家中有了存銀，葉嘉的幾個親人也都在，周憬琛在駐地也結了好友。正好能召集親朋好友再籌辦一回。

“允安說這個事兒你首肯的。”余氏是沒聽說過哪家娶妻婚事辦兩回的，但淪落到這個境地，許多事兒也不照著老規矩來。周憬琛有那個心思把嘉娘的份落實，余氏自然不會攔著。

余氏如今一門心思就認準了葉嘉這個兒媳婦，旁人誰來都不換：“嘉娘，你心里是怎麼打算？”

葉嘉能說是被誆的麼？兩人話趕話的，稀里糊涂地被周憬琛抓了話柄定下來的麼？

心中戚戚焉，葉嘉卻也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既然都應了周憬琛，不至于事到臨頭反悔：“也不需要大辦，相公是憾當初沒能親自拜天地，許白首之約。如今重新籌辦一回，不過是圓了這個事兒。正好相公要休沐到明年開春，趁著閑暇就把這個禮給全了便是。”

余氏聽得連連點頭，確實是，上回兒媳婦是抱著公拜的堂。那像什麼話！

“那行，這事兒我來籌辦。”余氏怕葉嘉年輕籌辦的不周到，正好閑來無事，就來辦這個事兒，“你安心做你的大事兒，這些活兒我來管。到時候真忙不過來，媛娘幫襯一下便是。”

余氏都這麼心了，葉嘉當然不會拒絕：“那行，這事兒就勞煩娘費心。”

說要籌辦，余氏是立馬就去弄。來了孫老漢駕車，忙去街上賣紅紙的人家去問。又去了糖果子點心鋪子，布莊也去跑。顧忌著周憬琛休沐的時日不長，到明年正月十五就結束。時辰太，余氏也只能盡快去準備。好在婚事也不用大辦，只要程序、禮儀樣樣做到了便夠了。

周憬琛也被指使著忙，請帖，采買，都得周憬琛去弄。

余氏想給葉嘉繡一件好的嫁，是日夜都在忙。夜里點著燈在繡，看得葉嘉都要不忍心。幾個人忙得腳不沾地，葉嘉這邊也有事兒。高粱米泡了一天一夜后，次日便拿到灶上去蒸。

高粱米蒸，林澤宇立馬把昨日燙好的大陶罐搬過來。葉嘉將高粱米倒進去，又到了熱水進去。葉五妹將酒曲磨了末灑在上頭，這大缸就擱在了后廚旁邊隔出來的空屋子里了。著灶臺，那邊原本隔出一個空地兒對柴火的。孫老漢祖孫三將柴火搬出來，擱置兩大陶罐。

每日拿子去攪一攪，低溫發酵。

葉嘉這邊把酒弄好了，阿玖也終于從臺回來了。

他一回來就先單獨找了周憬琛，兩人在東側屋里呆了許久。東側這邊兩個屋子，一個是葉嘉跟周憬琛的臥房。空著的那間屋子被收拾出來，干脆當了書房。里頭不知不覺被周憬琛收拾得像樣子。塞了一個書架，弄了不書。設了書桌，有人要談事兒也能有地方坐下談。

兩人在東側屋談了快半個時辰，阿玖才一臉若有所思地出來。抬頭見到葉嘉，想著周憬琛方才跟他提過一的事兒，立即就拍了自個兒腦袋：“姐，那事兒咱不是早說定了麼？”

葉嘉當即笑了：“是說定了，但怎麼弄沒商量好。”

“那行，姐你等我回屋去換裳，一會兒過來咱們再詳談。”阿玖才去了一趟臺，面上笑嘻嘻的瞧不出什麼。但細看之下能看得出他臉慘白。

葉嘉有些奇怪，但也沒問，點點頭示意他回屋去。

兩人而過時葉嘉嗅到他上一濃郁的腥味兒，心里頓時一咯噔。周憬琛從東側屋出來，見葉嘉凝視著阿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才輕輕喚了一聲：“嘉娘。”

葉嘉回頭，周憬琛走過來握住了的手，拉著進了兩人的屋子。

外面不管如何大亮，屋子里總是黑的。葉嘉被他拉著在桌邊坐下來，周憬琛從袖子里拿出火折子吹了兩下，將桌子上一盞油燈點燃。燈火晃悠了一下炸亮，整個屋子就跟著亮堂了起來。燈芯搖搖曳曳的，映照得周憬琛的面容清冷，神有幾分鄭重的樣子。

“上回與你話說到一半，后面便沒繼續。”周憬琛也不是突然想跟葉嘉說，這幾晚都在琢磨著怎麼跟開口。但每回都是話到邊又咽回去，“咱們也快親了，有些事我自是要早點與你坦白。”

葉嘉眨了眨眼睛，心慢慢地平緩下來：“嗯，你說。”

“嘉娘，這首先一個事兒，我需要與你明說的，是我的出。”周憬琛知道葉嘉聽得明白，葉嘉或許不算飽讀詩書，但絕對是著非常好的教育長大的，“我姓周，名憬琛，字允安。是先帝德武皇帝第七子景王的嫡三子，四年前，家父人構陷，被抄家流放。”

葉嘉的心口咚地一聲跳，眼睫微微抖了一瞬，卻堅定地看著他：“嗯。”

“曾有過一樁親事，乃皇祖父欽點。雖未曾下旨賜婚，但皇祖父開口便也算作婚約。”周憬琛時刻不停地注視著葉嘉的臉，生怕翻臉，“但后因景王府落敗，我一家子被流放西北，那家姑娘便與我恩斷義絕。此事我與你提，并非是我對這位姑娘留有余，只是怕往后若有朝一日再遇，你心生煩憂。誤會我心意。屆時壞了你我的意，是我萬萬不想看到的。”

葉嘉愣了一下，想到先前偶然聽到余氏與周憬琛的對話，立即意識到這位便是那個顧明熙顧姑娘了。垂下眼簾，抿了抿，無意識地冒了一句：“青梅竹馬？”

“嗯？”周憬琛沒聽清，頓了一下。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青梅竹馬？”

話音一落，周憬琛臉一僵。手不自覺地握住了葉嘉搭在膝蓋上的手，素來不愿多解釋的人著重解釋了一句：“雖是青梅竹馬，但并非你以為的那般。我這人，咳，與男之事開竅甚晚……”

他的話還沒說完，葉嘉的眼神不由地就斜向了他，一臉的‘真的麼？我不信’。

周憬琛頓時有些尷尬，他也不好解釋說他上輩子就沒這方面心思。這輩子確實對嘉娘孟浪了些，小手段耍的多了些。但這是他兩輩子加起來才頭一回開竅，“總之，你信我。”

葉嘉狐疑地盯著他，但看他確實真誠的樣子，勉勉強強地點了頭：“行吧，姑且當你說的是真的。”

周憬琛看這般倒是笑起來。他說他是皇族脈葉嘉沒什麼反應，反倒說到顧明熙這般在意。斂起心中的甜意，周憬琛又繼續道：“我父王蒙不白之冤，吊死于天牢。家中父兄姊妹大都折在這流放一路上。如今闔府上下就只剩下我與娘和蕤姐兒。”

“嗯，我約莫知道一些，聽過一些傳聞。”葉嘉點點頭，“還有呢？還有何事要與我代？”

“沒了。”周憬琛見如此坐得住，面上一點緒都瞧不出來。意外的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你怎麼都不覺得訝異？或者擔憂？”

“訝異什麼？擔憂什麼？”葉嘉抬起眼簾，“擔憂你報仇牽連到我？”

“嗯。”

“那我現在能跑麼？”

“不能。”

“這不就結了？我又跑不了。”

“我不會你險境，你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一旦遇上危險，你便是舍棄我我也心甘愿。”周憬琛這話沒說，他仔仔細細地盯著葉嘉，不錯過臉上哪怕一一毫的細微變化。但就是任由他怎麼看，葉嘉就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舍棄你是不會舍棄的，我葉嘉雖說不是什麼厲害人，但也有一份膽氣的。”葉嘉昂著下，說話時有著獨有的驕傲，“不應承你時，你如何不關我事。一旦做了決定，自然是有膽子奉陪到底的。”

他目凝視著，忽然傾將葉嘉抱在懷里：“那你可一定奉陪到底。”

說完，似是覺得不夠，他又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嘉娘你是子，也務必要做君子。”

葉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