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太監適時道：“相國大人，現在不是清算這些的時候，文侯馬上要夜闖宮門，得想法子才是！”

　高卓蒼老下耷的眼皮讓他一雙眼了個三角形，此刻驟然迸出冷：“就憑他五城兵馬司那點人馬，還想夜闖宮門！軍隨我去宮門前看看！”

　總管太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說了句：“二皇子還在他們手上。”

　高卓冷哼一聲：“怕什麼，文貴妃和五皇子不也還在宮，一并帶去宮門前見他文允堂！”

　看著高卓怒氣沖沖離去的背影，總管太監角笑意更深了些。

　*

　高卓和文侯的這場斗，最終以雙方兩敗俱傷收場，二皇子死于劍之下，文貴妃母子被人從城樓上推了下去。

　軍和五城兵馬司的人都打得再無戰意，

　初從東邊升起，照在宮城前這一片殘骸上。

　慢悠悠的馬蹄聲從遠傳來。

　仿佛一夜間都蒼老了十歲的高卓和文侯抬起頭，朝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馬背上的人，緋袍，白玉面孔，上挑的目里噙著淺淺的薄笑。

　他后，是從青州戰場上帶回來的那支殘軍，收編株洲殘軍后，如今也有上萬人馬了。在這樣旭日初升的清晨，大軍緩步踏汴京，哪怕在晨曦底下亦是黑一片，像是一群從戰場上爬回來復仇的惡鬼。

　“沈……沈彥之！”高卓整個人都在發。

　他能帶著這麼多人馬悄無聲息出現在汴京城，說明他早已暗中打點好一切了。

　高卓一雙老眼里出了認命的神，他自然知曉沈彥之有多恨李信，不說秦鄉關坑殺五萬楚軍的罵名，單是李信幾次三番想治他于死地，又曾派人殺他胞妹，都夠這條記仇的瘋狗死咬住他們一輩子了。

　沈彥之沒有理會高卓，反倒是駕馬從文侯跟前路過時，彎起角，“多謝侯爺替沈某開路。”

　文侯抱著兒的尸，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什麼，指著沈彥之，恨道：“是你！是你故意風聲給我的？”

　總管太監派去太醫院傳話的小太監，趁機傳信給了沈彥之的信人，沈彥之又用了點手段，讓文侯得知高卓把控宮城擁立二皇子的計劃，引他們鷸蚌相爭。

　他把玩著自己手上的翡翠扳指條斯理道：“李信病重、高卓把控宮廷的消息是沈某傳給侯爺的不錯，可決心去爭那位置的，是侯爺自己，不是嗎？”

　他角那抹譏諷的笑意，要多扎眼有多扎眼：“不過二皇子，是我命人殺的。”

　文侯本要拿二皇子為人質，又豈會殺二皇子，高卓更不會傷二皇子分毫，是沈彥之的人混在五城兵馬司中，假意要救走二皇子，被攔截時，推了二皇子擋刀。

　高卓以為是文侯的人殺了二皇子，一怒之下，才也推了文貴妃母子下樓。

　文侯悲喝一聲，從地上撿起一把劍就向沈彥之殺來，卻被陳欽輕易撂倒。

　文侯跪在泊里痛哭大罵：“沈彥之，你好生歹毒！你這樣的混賬怎還沒下地獄！”

　沈彥之看他趴跪在地上的狼狽模樣，笑得眉眼彎彎：“沈某早就在地獄了，只是現在才請諸位一同到這地獄里來罷了。”

　他繼續駕馬慢悠悠往前走，高卓爬起來想往宮城退，卻被地上的死尸絆倒，只得一面手腳并用地往宮門的方向爬，一面驚恐地回頭往后看。

　沈彥之的馬蹄已經近了，依舊沒有繞開的意思。

　他兩眼漠視前方，馬下不過是李信的一條走狗，李信那些謀詭計背后，不得此人出謀劃策。

　馬蹄從高卓上踏過，慘聲幾乎傳遍了半個宮城。

　跟在他后的騎兵也沒繞路，繼續從高卓上踏了過去，那一仙鶴紋袍，生生被沫殘渣污得看不出原樣。

　汴京的天確實變了，只不過昨夜謀劃的宰相高卓和文侯都替他人做了嫁。

　***

　青州。

　沈彥之“勤王救駕”有功，被封攝政王，沈嬋恢復貴妃之位，生下的孩子被封為太子這一連串的消息傳到秦箏耳中時，正好收到北庭的來信。

　林昭花了足足一冊書厚的紙張寫信，才把巧救了裴聞雁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裴家也是大楚的忠烈之士，林昭便做主暫時把裴聞雁留在了軍中。又說李忠帶著那五萬兵馬自立為王后，不敢同北庭來，轉而去打李信的地盤擴張勢力了。

　林昭想等商隊轉賣完那批皇陵后，就帶著娘子軍回江淮，幫著照顧災民。

　秦笙也借著軍中的信差送信的機會，給家里寫了信，說想回來。

　這樣的非常時期，秦箏自是不準許的，給林昭和秦笙都回了信，讓們先在北庭再待上一段時間，等瘟疫過去后再說。

　“沈彥之被封攝政王，想來李信已被架空了權利。”秦箏結合林昭的信，在輿圖上圈了幾個地方。

　沈嬋這麼快生下皇子，秦箏心中其實是存疑的，算起來，有孕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才七個月有余。

　若不是早產兒的話，這孩子的來歷怕是值得深思。

　勾畫完抵，對楚承稷道：“李忠自立為王，正在大肆蠶食李信的地盤，沈彥之不會坐以待斃，他們那邊斗起來，正給了我們休養生息的機會。”

　這場從株洲蔓延開來的瘟疫，株洲以北的城池全都閉城門，不收容一個難民。

　據聞混進那些城池的難民，不管有無疫病在，都被箭死后潑油焚尸。

　株洲的難民們被這樣暴的手法嚇到，再不敢往北走。

　但往南也只有塢城收容難民，淮王地盤有個清溪縣因一開始逃難過去的難民引發了大規模瘟疫，整個縣都被淮王給舍棄了，縣令別無他法，只得轉投了楚承稷。

　遷移整個縣的人去塢城費勁，秦箏和楚承稷同大臣們商議后，把被遼南王舍棄的清溪縣建了第二個塢城。

　現在們在民間的聲已達到了頂點，可聲再高，也得有命撐過這場瘟疫。

　大夫們還沒找到能醫治的方子，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們把江淮境的瘟疫圈在了塢城和青州的災棚，孟郡、徐州這些地方都是安全的，算是保住了們這勢力的基。

　楚承稷看著手上的折子道：“連欽侯贈了一批藥材給我們。”

　秦箏一骨碌爬起來：“我覺得應該找淮王也要點？”

　畢竟淮王以驅趕難民為由，把境所有流民、乞丐全趕走了，這些流民乞丐混在難民里，涌清溪縣，又了們的負擔。

　楚承稷垂眸，問：“怎麼要？”

　秦箏想了想道：“給清溪縣百姓發兵，讓他們佯裝要攻打淮王的其他城池，說糧食藥材都不夠了，淮王若不拿糧食藥材給他們，他們就攻城。”

　那些百姓在淮王麾下將士眼中，全都是染瘟疫的人，將士們萬不敢同他們有任何集。

　淮王也不敢賭，所以多半會給東西息事寧人。

　楚承稷角往上提了提：“阿箏學壞了。”

　秦箏瞪他：“什麼學壞了，兵書里說了這兵不厭詐！”

　楚承稷輕輕著的手骨，視線落在書卷上，角的弧度卻一直沒平下去。

　有時候機遇總是伴隨著災禍一起來的，現在北戎有連欽侯頂著，李信的勢力變了沈彥之和李忠纏斗，正是們能騰出空收拾淮王的時候。

　然而秦箏也沒想到，向楚承稷提的計謀還沒來得及實施，淮王大概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覺得們如今被瘟疫牽制住了，想一雪徐州戰敗之恥，再次發兵攻打徐州了。

　徐州的貿易好不容易才被盤活，楚承稷怎麼可能就這麼讓淮王奪了去，讓扈州援助徐州之余，他親自領兵，冒充是清溪縣的百姓，直接前去攻打閔州。

　由正規軍隊假冒疫縣百姓，比讓真正的疫縣百姓去佯裝攻城效果更好。

　楚軍將士們有富的攻城經驗，不會怯戰，頂著個“疫縣百姓”的名頭，又能嚇唬敵軍。

　閔州之后就是郢州，把閔、郢兩州收麾下，郢州陸家這勢力也就全然為他所用了。

　陸則不得楚承稷早點打下郢州，得知楚承稷有拿郢州的計劃，不僅讓陸家大房全力配合，還把郢州的兵力布防圖都畫給楚承稷了。

　等楚承稷帶著假扮清溪縣流民的軍隊發兵閔州，淮王也迷糊著，自己攻打徐州還沒出什麼戰果，后方怎麼就清溪縣那些“流民”給了？

　閔州將士們擔心染上疫病，不敢跟清溪縣的“流民”們來的，遠距離程放箭還，一旦到了真刀真槍拼的時候，閔州將士們直接丟盔棄甲跑了。

　那支“流民”軍隊靠著這樣的方式，短短半月就連奪數城，最后得知是由楚軍假扮的，淮王氣得直接在帳一頭栽倒。

　因為汴京李信據聞也是一頭栽倒后就中風了，淮王被氣病了的消息一傳出去，又不知是哪些個缺德的添油加醋一通胡言，說他那一倒，也是中風了，如今代為理政務的，都是他幾個兒子。

　傳得更離譜些的，說他幾個兒子已經在準備給他辦后事了，弄得軍中人心惶惶。

　好不容易醒過來的淮王，聽說了這些謠言，險些沒兩眼一閉，再給氣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