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稷親上城樓督戰,林堯和連欽侯隨其左右。
城樓地勢極高,林堯瞧見遠方茫茫雪原里出現烏泱泱一片人馬,約能看清帥旗上的狼頭圖騰,他低聲道:“來了。”
楚承稷立于一垛口,北風吹他大氅上滾邊的狐裘,一片蒼茫雪的天地映在他眸中,襯得他眸愈發淺淡:“他們會采取車戰攻城,讓底下的人準備,配合喀丹演這出戲罷。”
林堯領命下去部署指揮。
北戎人的第一攻城算不得猛,無非是以盾墻推進,掩護樓車和攻城梯靠近城樓。
楚軍那邊不僅用箭雨制,還推出一輛輛小型投石車,在短程朝著北戎人的盾墻投擲滾石。
箭鏃或許不穿盾墻,可那百十來斤的大石頭從天而降,完全是一砸就有一名舉著厚盾的北戎兵卒倒地,盾墻出這麼個空隙,城樓上的弓箭手也不會放過,頓時麻麻的箭鏃就往那,沒了厚盾庇護的北戎兵卒直接被個篩子。
北戎這支靠近城樓的兵馬,損失不可謂不慘重,抵達城樓下方的,只有寥寥十幾人。
喀丹趕佯裝退兵,城樓上的楚軍也在此時發出了歡呼聲。
喀丹在樓車上看著歡喜的楚軍,料定對方已中計了,冷笑道:“先讓他們笑,一會兒才有得哭。”
北戎人轉頭發起第二進攻時,城樓上的楚軍攻勢的確不如先前猛了,似乎有幾分疲敝在里邊。
北戎人大喜過殺過去,剛至城樓下方,云梯才搭上城墻,一桶桶火油便兜頭澆了下來,城樓上的弓箭手齊放火箭,下方頓時了一片火海。
北戎人的第二進攻,亦不是詐退,而是當真被城樓上的楚軍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喀丹覺得不太對勁兒,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得召回第二進攻的軍隊,讓短暫休息后的另一支軍隊繼續攻城。
詐退和被打退的區別在于,前者是戰撤退,后者是真的潰敗而退,顯然北戎人的攻城軍隊是后者。
他們以為自己快輸了,但城樓上的楚軍又戰示弱,引他們前去,他們一上前,楚軍瞬間又暴起將他們一頓猛捶。
這場仗打到后邊,反了北戎兵卒對羌柳關城門而卻步。
每次他們以為自己這邊終于要打贏了,前一秒還疲敝的楚軍總能瞬間戰意暴漲,把剛打起的北戎大軍捶至殘。
這場攻城戰似乎永遠也打不到盡頭。
喀丹眼見自己這邊的將士攻城疲不已,便是再遲鈍,也意識到自己這是被大楚那邊反熬鷹了。
他怒不可遏,卻也只能咬牙下令撤軍。
北戎人如喪家之犬一般潰逃,整個羌柳關的將士都出了一口惡氣,上下歡呼鼓舞。
林堯和王彪齊齊請命追絞北戎大軍。
楚承稷道:“追至大漠若未能生擒喀丹,便不可再追。”
大漠地形復雜,北戎人比他們更悉那里的地勢,若是追進大漠,極有可能落北戎人的圈套。
二人皆應是。
林堯和王彪共領兵一萬乘勝追擊,先前羌柳關幾場守城戰都打得艱難,此番終于能逮著北戎人打一回,上至將領下至小卒,全都士氣大振。
只是林堯和王彪這一去,到暮時也未見回來。
軍營四周已點起了火把,楚承稷坐在帳看折子,親衛將一旁的燭臺點著時,楚承稷問了句:“什麼時辰了?”
親衛答:“已過了申時。”
楚承稷眉心一擰,放下了手中奏折:“林將軍那邊還是沒傳消息回來?”
親衛搖頭。
楚承稷面冷沉了下來。
也是此事,帳外傳來急報:“殿下,追擊北戎大王子的軍隊回來了。”
楚承稷面稍緩:“讓林堯速來見孤。”
傳信的將士聲音有些抖:“林將軍沒……沒回來。”
*
片刻后,跟隨林堯一同追敵的小將被傳喚至楚承稷跟前。
小將哽咽道:“林將軍帶著我們一路圍追堵截北戎大王子,卻還是讓他逃至大漠,北戎大王子幾番出言挑釁,放言等下次攻城,破開城門后,要將林校尉擄回去當……當臠,王將軍怒極,單槍匹馬追了上去,林將軍為救王將軍,只帶了十幾騎了大漠,讓我等回來復命。”
“末將不放心,帶人在原地等候,眼見林將軍和王將軍遲遲未歸,率人進大漠找尋,未發現林將軍等人的蹤跡,天黑又不敢深大漠腹地,這才折返回來。”
此戰雖擊退了北戎,可若是一連讓自己折損兩名勇將,這絕稱不上勝仗。
楚承稷臉嚴峻,揮手示意那小將退下后,命人去連欽侯那邊走一趟,讓連欽侯幫忙尋了些悉大漠的將士,和斥候們一同進大漠找尋林堯和王彪。
他帶來的江淮將士對大漠一帶不,連欽侯軍中將士多是北庭境土生土長的,其中不乏有悉關外地形的。
岑道溪問:“殿下,若是……尋不回林將軍和王將軍了呢?”
楚承稷派人去尋,最好的況莫過于林堯和王彪只是在大漠腹地迷路了,最壞的況,無疑是他們喪命于北戎人手中。
若是沒能找到林堯和王彪的尸首,那麼他們也極有可能是被帶回了北戎牙帳。
面對岑道溪的發問,楚承稷只說:“三百年前,武嘉帝能打得北戎退地百里,牧畜再不敢度烏梢河,今孤亦可。”
岑道溪沒再說話,只對著楚承稷深深一揖。
林堯和王彪追敵未歸的消息很快傳遍了軍中,林昭得知他們二人追敵了大漠,迄今沒找到蹤跡,顧不得上的傷,搶了一匹戰馬強行出關尋林堯和王彪去了。
楚承稷在帳聽著城門守將的來報,頗有幾分頭疼地按了按額角,這還是他啟用林家兄妹二人以來,二人頭一回一起枉顧軍規。
林家兄妹都是勇將,林昭又是秦箏至好友,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林昭在這節骨眼上出什麼事。
趙逵是他麾下現今唯一能用的悍將,若要進軍北戎牙帳,還得趙逵押軍,楚承稷只得把岑道溪召來:“林校尉思兄心切,只出關尋林將軍去了,軍中現無人可用,勞煩先生帶兵走一趟,將林校尉帶回來。”
岑道溪揖道:“微臣遵旨。”
**
這幾日關外大雪未停,先前大戰留下的痕跡,很快積雪給淹沒掉了。
派去找林堯和王彪的斥候們尋人也分外艱難。
林昭用細竹節削了個哨子,在馬背上一路逆著風雪走,一哨音不停。
這哨音是從前兩堰山特有的聯絡方式,尖銳、穿力極強。
冒著風雪找了一天一夜,了就啃幾塊干的餅子,了就抓一把新雪吃,因為一直吹哨,兩腮到后邊一就疼。
覺自己快支撐不住的時候,就用繩子把自己綁在了馬背上,以防掉下去。
林昭趴在馬脖子上,用已經凍得快沒知覺的手拂去馬鬃上的雪沫,“好馬兒,一直往北走,我兄長他們一定在那邊的。”
王大娘已經沒了,不能再失去這兩個哥哥。
***
北戎牙帳里,林堯是一桶冷水給潑醒的。
他雙手被吊在兩個鐵環上,卸了甲胄,臟污的中上到是被鞭打出的痕。
林堯艱難了眼皮,看清是在一間黃土壘的牢房里,意識回籠,他追進大漠里想住王彪,可是王彪已被殺母之仇沖昏了頭腦,加上北戎大王子一再挑釁,王彪怒火中燒,本聽不進他的喊話。
北戎大軍一進大漠,就像是學會了一般,不消片刻就沒了蹤跡,林堯跟丟了人,在大漠中找出路時,被北戎大王子設伏抓獲。
“彪子?”林堯嗓子又干又,嗓音也沙啞得厲害。
王彪同他一樣被吊在另一邊,上也是跡斑斑,雙眼閉著,不知死活。
“啪——”
一鞭子落到林堯上,專門挑著他已有痕的地方打的,過了一晚上才結痂的鞭痕,瞬間又冒出了珠子。
“本公主這麼大個活人站在你跟前瞧不見?”
一雙巧的鹿皮靴出現在林堯視線里,林堯緩緩抬起頭,視線里的蠻族梳著一頭細鞭,頭上綴滿了紅纓發飾,上一件紅藍相間的直筒長袍,腰佩一柄刻著漂亮紋路的錯金刀,手上還拎著一條沾著跡的鞭子。
顯然剛剛落在林堯上的那一鞭,就是拜所賜。
野和矜在上并存,背著手走至林堯跟前,仔細打量一番他,頗為滿意地做了評價:“聽說你原來是個厲害的將軍,不過現在只是我大王兄帶回來的奴隸。”
用卷起來的鞭子挑起林堯的下,居高臨下道:“本公主挑中你了,回頭我就讓大王兄把你送給我,從今往后,你要管我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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