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一直住到大年初一下午, 才辦理手續出院。
大夫讓別東奔西跑,回家后也要注意休息,避免再涼。
連連點頭稱是。
回到家,一家四口集先上澡堂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從醫院出來,可不得洗干凈病氣。
這回余沒跟著,只把們送到家,就跟戰友喝酒去了。
周秋萍心中暗松—口氣。
男之間就是這樣, 對方不說開,你也不好做什麼。不然鬧僵了,反而彼此難堪。不如不聲,彼此拉開距離。
們回了家,煮了牛配蒸米糕吃。吃糕吃糕,年年升高,真好。
周秋萍起了個大早,上電飯鍋熬米粥,又在屜子上放了水餃,直接等蒸了吃;然后捋起袖子開始打掃家里的衛生。
周高氏聽到靜起來,看忙得熱火朝天的架勢,不由得奇怪∶ "你于啥?"
周秋萍莫名其妙∶"打掃衛生啊,不收拾干凈了,人家來拜年,不是看咱家的笑話嗎?"
周高氏隨口回答∶"咱家有誰拜年啊。"
老家是逃荒到的下河村,爹媽早死了。
困難年代,聽說大西北地廣人稀不缺吃的,一個姐妹遠嫁過去就斷了聯系。一個兄弟上山背石頭,因為得發慌一,從山上掉下來摔死了。后來嫂子帶孩子改嫁去了外地,也沒了音信。
在周家一直抬不起頭,除了沒生兒子外,娘家沒人給撐腰也是關鍵原因。
至于婆家這頭的親戚,瞎,當年關系就一般,那些人沒兌,還暗地想吃絕戶。現在更沒拉扯的必要。
周秋萍笑道∶"左鄰右舍過來坐呢。遠親不如近鄰。"
周高氏倒是一怔,又開始惆悵∶"這搬走了,還不知道以后新鄰居是啥樣。"
原本嫌屋子住的不舒坦,比不上在寧安縣城的房子。可人吧,就是賤,住久了就有,習慣了便舍不得離開。
周秋萍微微發愣,旋即迅速調整好狀態∶"會越來越好的,肯定會越來越好。"
母倆一道打掃,沒多久就把屋子收拾得窗明幾凈。
隔壁院子里傳來祝嫂子的吆喝聲∶"呀,秋萍,你們都回來了?怎麼不在家多住兩天呢。
丈夫過年也值班,走不開,跟孩子也只能陪著他。
周秋萍笑道∶"也沒啥事,我老懷疑電飯鍋頭沒拔,怕出事,就回來了。"
祝嫂子哈哈大笑∶"是吧,我一出門就懷疑自己忘鎖門了。你們還沒吃早飯吧,等著,我做了不糕,給你們拿點。"
周秋萍笑著答應∶"我也從老家拿了不年糕,你也嘗嘗。
祝嫂子拿來的是油炸糕,有琥珀核桃仁餡兒的,還有紅豆餡的,都是甜口的。剛出鍋的炸糕又香又甜,很是人。
可惜周秋萍還不住,連年糕都不敢吃,生怕消化不了自己難,最后只喝了碗大米粥。
吃過飯,又給兩個兒收拾妥當,看看時間,從家里翻出了一包桂圓、一兜核桃、一袋年糕、一包金棗放在袋子里,湊四樣年禮去盧振軍家拜年。
現在人的經濟條件普遍一般,拜年也沒那麼多花里胡哨的東西,都是各家能吃的大路貨。
盧振軍的人是省城人。本地規矩,出嫁兒正月初二帶丈夫和孩子回娘家。
周秋萍特地選今天上午就是存了放下年禮,和盧振軍家里人說幾句話就告辭的心思。剛好人家要去岳家,自然也不用非要留他們吃午飯了。
周高氏也覺得應該早點去,拜年這事越早越能顯出誠意。你初五初六再上人家門,就有點可有可無的意思了。
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新染的頭發神,新買的鴨絨服暖和又氣派。兩個丫頭穿著大紅的沖鋒,就跟年畫上的娃娃似的,誰看了不說一聲喜歡。
至于兒,秋萍也不賴,套了件羊絨大,裹著茸茸的圍脖,襯得原先有些蒼白憔悴的臉都顯出生氣了。
口紅也該涂,涂上去人的氣看著就好。
周高氏心滿意足,自覺一家人很能拿得出手,便直腰桿上盧家的將軍樓。
說是將軍樓,其實也就是二層小樓,前面連著個小院子,一樹梅花開得十分燦爛。靠近了,就能聞到幽幽的冷香。
盧振軍穿便服出來迎接客人,笑著說們客氣,又說自己失禮,應該他先給周高氏拜年的。他是晚輩。
嚇得周高氏趕擺手∶"可不敢。"
人家已經是大干部了,是將軍。
盧振軍看周秋萍手上拎著東西,搖頭不贊同∶ "你來就來,還帶啥東西。"
周秋萍笑道∶"又不是什麼稀罕的,金棗就是在供銷社買的,年糕就是我大伯娘做的。桂圓還是我從羊城帶過來的,核桃是老白從烏魯木齊寄過來的。那邊核桃好。"
盧振軍笑著迎們進門,興致∶"那我可真要嘗嘗,年糕好吃。現在都是那種水磨年糕,錘得邦邦的,我還是覺得咱們下河村的蒸米糕最好吃。能吃一塊才過年。"
說的跟真的一樣,其實他們本就不缺吃的。也就是真正的農民過年才能吃上大米和糯米,才覺得年糕寶貝。
將軍樓里陳設談不上多奢華,一樓客廳一眼瞧過去,最值錢的應該是屋角里的三角鋼琴。這還不到九點鐘,就坐著位七八歲大的小男孩,叮叮咚咚地彈琴。
盧振軍笑著招呼兒子∶"明明,過來跟阿姨打招呼,別談了,大過年的也不休息。去吧,跟妹妹—塊兒玩去。"
盧小明看了眼客人,跳下了凳子,乖巧地過來喊∶",阿姨。",然后他目落在青青和星星臉上,陷猶豫。
發自真心地說,已經上小學的男孩子完全不想跟兩個還沒上兒園的小家伙忙,大家不是一個世界的生。
但妹妹長得又可,像他早上吃的湯圓一樣,糯糯,讓人很想手一;而且練琴好無聊,他一大早就被拉起來了,他一點兒也不想彈鋼琴。
周秋萍掏出紅包塞給盧小明,笑著鼓勵他∶ "去玩吧,今天過年呢。"
是心疼這孩子不容易。
江南地區沒集中供暖這一說,冬天又塞。大年初二,穿的跟個球似的,手都舍不得出來。這小孩一雙手都凍胡蘿卜了,居然還在彈鋼琴。
有出息的爹媽真能下得了狠心培養小孩啊,像這種沒出息的人就只會怕孩子生凍瘡,然后留下病,以后年年生凍瘡。
盧小明又下意識地看爸爸,盧振軍朝他點頭,鼓勵他∶"去吧,你是家里的小主人,爸爸請求你幫忙招待小客人。"
盧小明這才放松下來,禮貌地邀請兩位小妹妹∶"你們要不要玩小火車,我舅舅從國外帶回來的,會自己跑的小火車。"
星星并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聽到"小火車"三個字,還是興地拍著手跳起來∶"吃大蝦!"
這小吃貨,坐了一趟火車去深圳,腦袋瓜子記下居然就是火車上的自助餐。
周秋萍哭笑不得∶"去跟哥哥玩吧。"
丁妍扶著婆婆,跟在公公后從樓上下來,微微皺眉說丈夫∶"你總是這樣,要麼你管兒子。你又不管,還不就打我的教育計劃。練琴當然要持之以恒,一天不練,手就生了。"
盧振軍不以為然∶"又沒讓他當鋼琴家,陶冶就行了。"
丁妍不滿道∶"我兒子為什麼不能當鋼琴家?"
盧振軍哈哈大笑∶"總不能上戰場還指彈鋼琴殺敵吧?"
丁妍他氣得夠嗆∶"誰說我兒子要上戰場?"
"好了!"盧母不悅,"要不要我跟你爸爸出去,把房子留給你們慢慢吵?"
周秋萍也尷尬地恨不得能腳摳出個萬里長城。天壽哦,還是因為們來拜年才鬧出的矛盾。平常盧振軍的父母也不跟他們住一起,看來是到兒子這邊來過年了。
訕笑著,準備趕撤退。
沒想到頭發花白的盧老將軍卻主跟和阿媽打招呼∶"是周家的吧,我一眼就瞧著像。
周秋萍寵若驚∶"老將軍您好,冒昧了,打擾了。''
盧將軍手跟母倆握手。
這是他第二次和周秋萍握手。
當初盧振軍下放時,他到過下河村,重點檢查兒子是不是搞特權,有沒有好好在農村廣闊的天地里改造自己。
他大概是真用心良苦,想要認真磨煉兒子。可惜社會大環境擺在那兒,將軍的兒子就近下放農村的待遇能跟城市貧民家的小孩被發配到偏遠地區一樣嗎?
只能說心意到了罷了。
周秋萍第二次握住老人的手,仍然心驚膽戰,甚至有種想要落淚的沖。
這并非一雙養尊優的手,干枯如皺的樹皮,右手缺了一手指頭,那是在戰爭中被炸飛的。據說當時他都是死過去了,要不是被老鄉救了,他也活不到戰爭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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