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經歷過鬧荒得兩眼發黑的年代,又是地里刨食的農民出,一直到重生前,陳霞看到旁人糟蹋食都心疼。
要玩的話,拿什麼玩不好,為什麼非得糟蹋糧食。
中央搞盤行的時候,跟丈夫就說領導不愧是到農村下放過的知青,曉得糧食是好東西,不能瞎糟蹋。
現在,陳霞看著一群孩子將蛋糕、漢堡還有薯條這些真普通人家孩子逢年過節都未必能吃上的奢侈品掃了一地,旁邊的家長們不僅不阻止,還在笑的時候;仍然心跟針扎了似的,渾不自在。
只是沒立場站出來說話,人家是花了錢進肯德基消費呢,算什麼,蹭地方蹭空調的盲流。
他們這些農民工,可不就是現在城里到攆的盲流。
陳霞在心中嘆了口氣,招呼兒“看著弟弟,媽去倒杯水。”
出門的時候,帶了杯子,因為知道肯德基跟麥當勞可以免費喝開水。上輩子,還因為自己曉得的遲,不得不花錢買過礦泉水,懊惱了好久。
其實開口的時候,陳霞還有點兒說不出的發虛,生怕人家服務員曉得沒花錢買吃的,要翻白眼。可人家到底是大連鎖店,工作的小姑娘態度真不是說的,笑容滿面,給倒了水,還叮囑小心“開水有點兒燙。”
陳霞趕道謝,捧著杯子往回走。
一轉頭,那群孩子已經結束了生日宴,在家長們的陪同下,興高采烈地往外走。
時候已經不早,1996年的夜生活沒有后來富多彩。七點半鐘,過了飯點,隨著這一大波客人離開,店里頭明顯安靜了不。
除了幾對模樣的年輕人在喁喁私語,都沒什麼聲音。
在這樣的靜謐中,陳霞覺自己的心跳聲大的簡直要穿鼓。
撲通撲通,懷里頭就像揣著只大兔子似的,不停地往上蹦跶,蹦的心慌手抖,向蛋糕的手都在發抖。
好好的蛋糕呢,那麼大一塊,就丟在桌子上,上面的櫻桃跟黃桃都像在喊,它們不想就這麼被丟進垃圾堆。
陳霞跟做賊一樣,迅速地連著蛋糕底座一并將油跟甜品的人芬芳都端到了角落里,輕輕放在桌子上,招呼兒“吃吧。”
鄭明明抬起頭,疑地看著母親。
陳霞一時間大兒看得心虛,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蛋糕的來路。他們家是窮,可他們不是花子啊,怎麼能撿人家吃剩的東西。
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句“不能糟蹋吃的,菩薩會怪罪的。”
這是小時候,小腳外婆帶去城隍廟祭拜完之后,總要將祭品拿回家的說辭。
沒錯,菩薩聞聞香味就好,好好的東西總不能爛掉壞掉。
大概是從小就撿菜場的菜葉子,穿人家的舊服,鄭明明對于吃旁人剩下的食沒有多強烈的抗拒。很快用小叉子了塊蛋糕放在里,然后朝母親出個笑容“好好吃,比舅媽買的那個好吃。”
當然不一樣,這蛋糕一看就是高檔貨,油香味都不同。
至于弟媳婦拎過來的那個,菜市場十塊錢一只,面多蛋,人造油吃在里跟蠟似的,能跟這個比嗎?
這個弟弟和弟媳婦,真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明明他們家兒過十歲生日,拎過去的蛋和服,加在一起,起碼得五十塊。
人家都說弟弟是大老板,明里暗里不曉得了家多。實際上呢?真翻開賬本子,只有被吸的份。從地里頭的農產品再到零零碎碎的各種補,就連兒工作以后買給跟丈夫的吃的喝的,就沒斷過。
說是做兒的拎過去孝敬爹媽,最后還不是落到兒子手上。
要臉,生怕人說,所以窮大方。人家就的心安理得。
陳霞不愿意想不痛快的事,就笑著看兒“好吃就多吃點兒吧。這東西不放。”
鄭驍原本已經迷迷糊糊睡著了,這會兒不知道是不是聞到了蛋糕香,睜開眼睛開始“噢噢”。看到母親,他立刻手要抱抱。
陳霞接過小兒子,結果小家伙到了懷里就拱來拱去。這才反應過來,他在找喝呢。
看著小胖子急切的模樣,當媽的人瞬間心,差點兒就改主意,再讓兒子喝一段時間吧。
可看到兒對著蛋糕狼吞虎咽的樣子,又狠下了心。必須得斷,不然兒子綁死了還怎麼掙錢。
不掙錢的話,明年兒十周歲時,又要怎麼履行諾言,給兒在肯德基過生日?
上輩子,長大人后的鄭明明基本上不跟父母商量任何事。后來被抱怨了,就滿臉不耐煩“你們說話什麼時候言而有信過,跟你們有什麼好說的?”
啞口無言。
不是存心,而是的確沒能力兌現諾言啊。說的時候以為自己能做到。可窮人的生活最不缺的就是變故,一點點事都能變事故。
陳霞招呼兒“給弟弟吃點兒櫻桃。”
滿一周歲的鄭驍已經可以跟大人一樣吃東西了。他最吃的是小面包,一點點面包泡在開水里,小胖子能吃一碗。
現在小家伙里頭有了吃的,也就不非得要媽媽的了,就吧嗒著小,吃得香噴噴。
陳霞的心思又活泛起來。
斜對面坐著的起走人了,點的薯條就原樣丟在桌上,本沒。
上下兩輩子都沒搞懂年輕人,既然吃不下,為什麼要點那麼多呢。糟蹋的不是自己的錢嗎?有錢也不能這樣糟蹋東西啊。
陳霞抿了抿,眼睛死死盯著薯條。
記得兒喜歡吃薯條的,雖然因為害怕發胖,不敢多吃。可是每次吃芝士薯條的時候,明明都幸福的不行。
陳霞又站起了,趁著服務員還沒過來收拾桌子,迅速走了一盒薯條。剛出鍋不久的薯條,在手上還熱乎呢。
可是這一回的運氣顯然用到了頭。
還沒坐回位置上,服務員就看了一眼,朝的方向走來。
陳霞的腦袋一片空白。
完了,心跳得快要表。人家肯定要把當小了。說不定就跟那個什麼生鮮一樣,他們丟掉的東西,旁人也不能拿。
聽說是怕拿的人吃壞了肚子,到時候回頭扯皮。
可是好可惜啊,那麼多熱乎乎的大蝦螃蟹,就這麼當垃圾銷毀掉了,都是人辛辛苦苦做出來的吃的啊。平常都舍不得買的好東西。
陳霞拼命地想自己要如何解釋,才能讓自己不要在兒面前看起來狼狽不堪。
要是只有一個人也無所謂,丟臉這種事對于這種人而言,實在不是什麼大事。
人窮到一定份上,就沒臉了。
可是孩子在啊,鄭驍不懂事,鄭明明卻是已經有了恥心的大姑娘了。
對,一口咬定自己是想教育孩子不要浪費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要力行地告訴孩子學會珍惜現在的好生活。
陳霞做好了戰斗的準備,沒想到扎著馬尾辮的服務員過來,只是客客氣氣地通知他們“不好意思,我們要關門打烊了,可能沒辦法繼續為你們服務,請見諒。”
“啊。”陳霞茫然地瞪大眼睛,下意識問,“不是能待一夜嗎?”
“這邊出去,往右手邊拐,過紅綠燈,左手邊的麥當勞可以通宵。”服務生朝微笑,歉意地點點頭。
陳霞趕道謝“麻煩你了,姑娘。”
手將蓋在兒上的毯子重新收回包里,然后又厚著臉皮找到了紙盒子裝大兒還沒來得及吃完的蛋糕。
看到服務員又過來的時候,陳霞想強調,東西是他們自己吃的,吃壞了也不會找店里的麻煩。
沒想到服務員只是從他們桌旁經過,輕輕留下一句“這個也沒過。”
桌上赫然多了只包裝完整的漢堡包。
服務員已經抬腳離開。
窗外燈火通明,江海的夜顯出了寧靜的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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