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到了開宴之時,沈妝兒一路跟著朱謙往宴廳走,才發覺昌王府比煜王府還要大許多,亭臺閣謝,雕欄畫棟,應有盡有,昌王排場,男同席,將宴席設在飛仙閣。
飛仙閣極為寬敞,乃昌王宴飲之地,正南有一寬臺可供人表演,兩側皆是席位,除了皇子皇妃,還有不大臣及眷,沈妝兒隨朱謙落座在最前面幾排席位。
正宴還沒開始,桌案擺上不小碟冷菜。
沈妝兒先替朱謙斟了一杯茶,卻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抱住酒盞,淺淺抿著,并不吭聲。
朱謙平日極將心思放在沈妝兒上,更不會去猜想的喜怒,但恰才這一路緒過于不對勁,尤其見了朱獻過后,整個人沉靜地像是一瞬間與這世界割離開來了似的,朱謙心里無端生了幾分躁意,將面前一疊蔥花藕片推至跟前,
“王妃,今夜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多想”
沈妝兒愣了愣,偏頭看他一眼,不知為何,眼前的清雋男人竟是與前世那道影重疊,連帶也變得模糊了。
脾胃寒涼,吃蓮藕不消化,是以平日也不吃的。
沈妝兒緩了一口氣,長睫靜靜低垂,渾散發一與宴席上格格不的孤寂,淡聲道,“多謝王爺”也沒去朱謙推來的那疊菜。
朱謙臉一僵。
酒過三巡,昌王敘過話后,昌王妃便起了,擒起酒盞立在階前與眾人施禮,
“今日有幸能邀請諸位弟弟弟媳到場,并這麼多宦眷,心中有愧,先飲一杯,以示謝意”話落,將酒盞飲盡,又道,“枯坐無趣,舞曲想必諸位也見多了,今日我便想了個法子,設了一彩頭,有興趣者大可比試一番,奪魁者可得彩頭。”
眾人道好,昌王妃示意下,一嬤嬤恭敬捧著一紅漆托盤上來,將其置于前方寬臺之上,紅綢掀落,出一頂累金鑲寶石頭面。
芒璀璨,出手不凡。
昌王妃的長拋磚引玉,第一個上臺表演,吹了一首簫曲,博得眾彩,在之后陸續有人上臺。
寧倩與王笙挨在一,擒著茶杯暗暗瞥著沈妝兒的方向,
“王姐姐,你瞧見沒,這些側妃人選中,一個個出比沈妝兒還要高貴,也不知坐在臺下愧否?”
王笙抬目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人影攢中,那道頎長的影哪怕坐著,也是鶴立群般所在,他眉目冷雋,仿若從這團影里幻化出來,渾難掩世獨立的清絕。
論才,朱謙時天縱奇才,為寧老太爺關門弟子,論相貌,全京城世家子弟無人能出其右。滿腹經綸,錦繡加。
這樣的郎君,普天下尋不出第二個來。
若非十歲那年險些被人殺害,這些年他也不會這般韜養晦。
王笙神發怔,甚至不屑于瞧一眼沈妝兒,只低聲與寧倩道,“我不便出場,待會看你的。”
“放心好了”寧倩眸眼微微漾起一道銳利的芒,將茶盞一口飲盡。
這時,臺上已有五位姑娘表演完畢,有展示書畫,有彈琴奏樂,有起舞者,皆十分出眾。
沈妝兒無心欣賞,只顧吃果子,昌王果然能耐,也不知想了什麼法子,竟是打嶺南運了許多荔枝京,今日人人席前一盤荔枝,個頭大,水頭足,很合沈妝兒口味,留荷跪在一側替沈妝兒剝皮,沈妝兒便顧著吃了。
朱謙對臺上那些置若罔聞,只在旁人向他敬酒時,回上一禮,或是幫著沈妝兒夾了幾道菜,沈妝兒只當他故意在人前做戲。
果不然,五王便縱聲起哄,“七弟,剛剛那位陳姑娘舞藝出眾,水袖已差點扔到七弟你臉上了,七弟府中側妃空懸,不知意下如何?”那位陳姑娘父親恰恰是昌王一黨。
朱謙淡淡擒起酒杯,往前一舉,“五哥說笑,愚弟并無此意”恰到好出那截手臂,兩排牙齒印清晰映在眾人眼前。
堂上微的一窒,頃,上百道震驚的視線頻頻往沈妝兒上掃來。
沈妝兒臉有些不自在,不過念著這麼做也沒什麼不好,便配合朱謙氣定神閑喝茶。
王笙眼角泛青,袖下的手指快要掐出一道來。
寧倩見狀,也是惱怒,當即扶案而起,“王姐姐,妹妹我替你出氣!”
待起,已收斂緒,緩緩往臺階上步去,沖諸位瀲滟一笑,
“王妃娘娘,倩兒獻上一禮,替王妃娘娘祝壽。”
昌王妃出意外的神,雍容一笑,“倩兒姑娘有心了,不知你打算展示什麼才藝?”
昌王長子今年十八,昌王妃正在替他擇媳,這滿京城論年齡才相貌家世,寧倩最為出眾。
寧倩一襲綠長,隔著長長的坐席,與上方的昌王妃撒著,“王妃娘娘,倩兒原是準備跳一曲《霓裳羽舞》,可惜被陳姐姐搶了先,倩兒剛剛左思右想,便打算舞一曲劍舞,只是”
“只是怎麼了?”昌王妃連忙接話。
“只是王笙姐姐手了傷,無法幫我伴琴,我得請人相助才好”寧倩眸流轉,視線堪堪掃了一圈,明眸湛湛朝沈妝兒投來,施了一禮,“煜王妃殿下,聞王妃娘娘善琴,今日可否替我奏上一曲?”
寧倩話落,閣不眷忍不住撲哧一笑。
煜王妃才藝平平,人盡皆知,寧倩怕不是來辱的吧?
王笙坐在眾人之后,冷冷掀了掀角,昌王不是了給朱謙塞側妃的心思麼,便借此機會辱沈妝兒,好朱謙瞧一瞧,他娶的王妃有多上不了臺面,要告訴沈妝兒,不配站在他邊。
沈妝兒在一眾王妃中相形見絀也便算了,若是連側妃都比不上,真真不要活了,早早收拾鋪蓋當姑子去。
眾人看好戲地盯著沈妝兒。
“煜王妃如此貌,彈琴不在話下吧”
“煜王殿下文武雙全,煜王妃也定才藝湛,今日咱們可算要飽耳福了”
一道道怪氣的嗓音充滯在閣,
沈妝兒怔住了,仿佛矗立在懸崖邊,四面八方的風拼命往領口灌,搖搖晃晃險些跌落人罪惡的深淵。
這樣的景并不陌生,在前世更是屢見不鮮,每個人看好戲的看著,仿佛是一只供人品評的人偶。
一直都是自卑的,哪怕此時此刻,也知道,朱謙并不喜歡,他喜歡有才干的子,當年主坤寧宮接外命婦朝拜時,王笙跟隨王欽的夫人走到跟前,跪在腳下,抬起那雙偽善又刻薄的眼,淬了毒似的盯著,
“你有什麼資格做這個皇后?你配站在他邊嗎?你讀的懂《左傳》《孫子兵法》,還是能在他畫下一幅千里江山圖時,信手替他題詩?”
“你本不懂他,他是一個笑睨天下極四海的君王,他要的是一個能與他比肩的子”
已不記得當時是什麼心,大抵與此時此刻相仿。
前世貫穿始終的自卑,讓在朱謙離開后的無數個日夜,刻苦研讀他的書,臨摹他留下的畫作,過他鐘的那把伯牙琴,試圖追尋他走過的路,試圖給卑微的慕尋找一藉。
哪怕后來了宮,在與他近在遲尺的整整一年中,在無數個已經看不清的日夜里,全憑那點寂寥的琴音苦度日。
原不想去爭什麼,只是想,給過去的自己,一個代,至那悲苦又可笑的一生,不算白過。
烏般的眼,幾乎漾不起一漣漪,憑著本能緩緩起。
恰在這時,一只寬大的手掌覆了過來,按住冰涼的手背,他尾音如同淬了冰似的,冷漠又鷙,
“王妃手指了傷,不便奏琴”
飛仙閣頓時一靜。
視線齊刷刷落在朱謙夫婦上,甚至不免有人往朱謙握著沈妝兒的手上瞄。
當真了傷?
借口罷了。
朱謙目若寒潭,深邃得分辨不出任何緒,他一貫是冷漠的,也是寡言語的,也不屑去解釋。
掌心下的手微微一,恍惚有往外離的跡象。
朱謙用力一握,扭頭朝看來。
沈妝兒的眼恍如琉璃一般干凈剔,卻又如蒙了塵似的,沒了神,有那麼一瞬的錯覺,讓朱謙覺著,此刻的沈妝兒仿
佛瞧不見他。
他心頓時一凝,俊眉蹙起,泛出不快。
掌下的手還在掙扎。
朱謙越發用了力,用僅僅二人聽到的嗓音低聲呵斥,“王妃,你了傷,不宜彈琴。”
他從未見沈妝兒彈過琴,又何必逞一時之意氣。
二人片刻的僵持,還是引起了場上的注意。
朱獻第一個站起了,“寧姑娘,王嫂不便,我來助你”
寧倩著那張瀟灑無羈的臉,有那麼一下是遲疑的,可很快又嘟嘟道,“王王爺,您是男子,旋律過快,我怕跟不上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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