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山梔打斷慕時漪的思緒,扯了扯的袖擺,指著外頭一個不起眼的方向,“您看那兒。”
只見前方三岔路口,車隊停了瞬息功夫,其中一輛格外致華的馬車,悄然離隊,往另外一方向駛去。
“竟也去歸元禪寺的?”慕時漪皺眉呢喃自語,眸中帶著深深不解。
同一時間,華貴馬車。
侍西風低眉順眼,拘謹的跪坐在一旁,他眼中帶著詫異,試探問:“殿下,咱們不是帶輜重去蒼梧麼,怎麼改道往歸元禪寺?”
風卷起窗沿上懸著的層層薄紗,擋去了男人矜貴的眉眼,只聽得一個格外清冽好聽的聲音笑問:“是麼?”
那聲音猶如極巔上融化的冰川雪水,潺潺清潤,卻又間著千百年沉積下來的刺骨冰寒,西風瞬間打了個寒,不敢再多言一字。
“殿下。”前頭駕車的暗衛千里叩了叩車廂。
“說。”
千里恭敬小心打起車簾一角,指著后方道:“殿下,馬車后方跟著的那輛青帷小車,是否需要屬下派人去打探一番?若是朝中暗探。”
千里冷著臉,面無表做了一個抹脖子的作。
后一刻,馬車里傳出一陣沉悶的咳嗽聲,許久,里頭的人才擺手道:“無需。”
就這般,兩輛馬車不過相差半刻鐘時間,一前一后在歸元禪寺山門前停下。
慕時漪坐在車中,凝眉向外去。
不過相隔十步來步距離,離得近了才瞧清那馬車的清貴華,只見車轅上刻著栩栩如生的牡丹纏枝暗紋,車檐上四個角,各掛一盞極致小巧的琉璃風燈,風燈最下方還用金纏著銀線,各綴一顆比荔枝還大的夜明珠。
馬車正前方,更毫不遮掩鑲嵌了專屬于皇族特有的暗標。
車夫不在,也不見護衛,山林寂靜,似乎連沙沙風聲都因著貴人到來,變得斂清雋。
慕時漪下意識認為車中的貴人,估計早就進了歸元禪寺。
心稍稍松了口氣,卻又下意思袖中那份封了火漆的信箋,因為姑母以及家族的原因,并不想與皇室中人有任何私下的接。
但今日無論如何,哪怕已經大致猜到了那人尊貴的份,若是真遇上了,下心頭,努力平心靜氣后,讓山梔扶著下了馬車。
卻不曾想,在經過那輛華貴馬車時,不過是下意識朝那里,了一眼。
這一眼,顛得猶被雪域中無垢的風霜過般,藏在袖中的白皙指尖,不自覺發寒發。
只覺四周群山蒼莽,松風浮,車門高高束起的竹簾上影斑駁,那玉一般的影就那樣膝坐在簾下,披散的墨發纏著他的袍,只出的一截纖塵不染的袖擺。
慕時漪小小的了口氣,蜷著已不知不覺扣掌心的指甲,幾乎是咬著舌尖,下心的荒謬震,朝里頭的人微微屈膝,一不茍行禮:“臣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萬福金安。”
里頭的人沉默許久,才輕咳著問道:“你認得我?”
他的聲音格外的清冽好聽,卻又夾著一久病疾的嘶啞,反而多了些仙人歸于凡塵的味道。
慕時漪搖頭否認:“臣不識殿下。”
“哦。”那人似乎來了興致,伴著沙啞的咳嗽,他低低笑出聲來,“那你是如何猜出是孤的?”
慕時漪深吸了口氣,聲音平順謙遜道:“殿下清風朗月,世間無二。”
指了指跪坐在角落,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的小太監西風:“只是臣雖不認得殿下,但是小公公這一宮廷侍打扮,臣還是有幸見過的。”
男人抬手,虛空點了點西風,西風趕扯著擺,幾乎是連滾帶爬跳下馬車。
這時,慕時漪才看清,太子殿下那如玉雪般的雙指指尖,著一柄致小巧的白玉折扇,扇柄上用紅繩穿了個明顯不屬于他份的,牡丹花苞形態的小金鈴。
隨著他叩扇的作,金鈴叮咚作響。
呼吸霎時一頓,幾乎能聽見自己膛擂鼓般的心跳,下意識上自己左手手腕上那顆一模一樣的小金鈴。
男人的咳嗽聲在說過話后,好像變得愈發的沉重,他咳得微微前傾,墨一般的烏從影里落出,斑駁的影下,伴著陣陣藥香,慕時漪眼中出現了一張冷白清雋,讓世間都失了的臉。
只是他致蒼白的眉間突兀一點殷紅,似乎還泛著未曾干的珠子,看那傷口,更像是不久前被人拿利刃刺出來的。
“好看嗎?”男人突然朝勾一笑,這一笑,仙人謫凡,璧人玉。
慕時漪回過神時,才驚覺自己竟是出了一的冷汗,汗珠劃過白皙側頸,堪堪停在鎖骨扣的襟。
摁著袖中藏著的那封想要給父兄的信札,幾次躊蹴糾結,終究沒勇氣朝眼前這個金尊玉貴的人開口。
“殿下靜心休養,臣告退。”再次朝馬車里的人屈膝行禮,而后轉拉著山梔,幾乎是逃一般的,往歸元禪寺躲去。
寺。
佛香,竹林青翠。
山梔平和的眸中,是毫不掩飾的贊嘆:“沒想到竟能在這遇到咱們大燕國謫仙般的太子殿下,姑娘可有看清殿下容貌?是否真如傳言那般,生著一副與仙人比肩,凡塵難尋的清雋容?”
慕時漪只是垂眸輕嘆著搖了搖頭,雖未曾見過仙人,但仙人與他相比,恐怕也是不過如此。
再抬眼時,靜靜著大殿正前方眉目慈悲法相莊嚴的佛陀,心難安,總覺錯過了一極為重要的線索。
認真磕頭,祈求神明保佑父兄平安,起去往大殿后方有小沙彌守著的一小佛堂。
小佛堂的佛龕只供著一尊憐憫慈悲的觀世音塑像,再往下是一個做蓮花佛座形態的長明燈,燈上刻著母親徐含珍的名諱。
十年了,日日燈油的熏染下,蓮花佛座已經看不出原本的形態,反而著一不茍的古樸和歲月的苛刻無,雖然寺有小沙彌有用心養護,但是多多,這間小佛堂也多了些歲月的痕跡。
看著那些痕跡,慕時漪眼前忽然浮現一道喬裝商隊押運輜重的車轍印子,車馬商行的的貨見多了,如今靜下心來越想越不對勁。
那必將長途跋涉的商隊,細思極恐,里頭裝的恐怕就是整車石塊,才留下那般深的車印子。
那這位太子殿下,他究竟想做什麼。
“山梔。”慕時漪著心口,神前所未有的凝重,極認真叮囑,“今日遇著太子殿下一事,一個字都不許往外說,包括林嬤嬤也一樣。”
山梔心頭一凜,趕忙應下。
二人出了小佛堂,歸元禪寺的方丈空禪大師,已經在佛殿后方一顆青松下等著了。
“慕姑娘。”老方丈神和藹道了聲佛號,他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僧人,因與父親有故,所以此行的最終目的,是打聽父兄近況,以及把信箋送到蒼梧。
空禪大師從袖中掏出一份保存完好的信札遞給慕時漪:“這是五日前,你父親派人從蒼梧送來的信件,往后就再無消息,就連我送去的信鴿也都不知所蹤。”
慕時漪手心發,似有千斤重,雙手接下信件,認真朝老方丈道謝,翻開查閱。
信件容很簡單,不過是匆忙寫下的寥寥數語。
“吾兒親啟,見信如吾。”
“一切安好,蒼梧雖因涼州旱斷了糧草,但好在存糧尚夠,這次散出的流言不過是父兄的無奈之舉,朝綱紊,北留侵犯時機過于湊巧,我們不得不防一手。”
“蒼西有嘉峪關,天渡有雁門關,蒼梧雖遼闊平坦,但有邊疆四十萬大軍的之軀鎮守,只要你父兄尚在,外族休想再踏大燕國土半步!”
慕時漪著薄薄信紙的指尖不住的發,這無關利益與榮寵,只不過誰讓蒼梧邊界,是這好不容易求得的太平盛世的最后一道枷鎖。
熬過盛夏酷暑,等到深秋,東胡和北留為了南下掠奪,攻打只會越發猛烈,說到底,還是要等朝廷的輜重增援。
袖中藏著的另一封書信,但是現在恐怕是送不出去了,慕時漪挲袖中藏著的書信,心中猛下了個瘋狂又大膽的決定。
匆匆朝方丈道謝,提著擺,用比進寺廟時更快的速度往歸元禪寺外跑去,卻不想撞到神慌張從外頭哭著進來的小沙彌。
小沙彌嚇白了臉,哭道:“方丈,方丈不好了,寺外頭來了許多災民,正在撞門。”
災民?
堰都地界,除了涼州大旱外,還有哪里來的災民?只是涼州路途道遠,更不可能涌到堰都皇城腳下。
小沙彌哭得眼睛通紅:“方丈,我聽那些災民說是從涼州來的,老都有,其中還有一些青壯年。”
災民中混有青壯年,那絕對是不能的事。
慕時漪沉了神:“空禪大師,這不對。”
“涼州路途遙遠,朝廷也是快馬加鞭近幾日才得了消息的,涼州災民的腳程再快,也快不過朝廷八百里加急的消息。”
此時已過正午,歸元禪寺外頭聲音越來越多,撞門聲一次比一次猛烈。
寺中除了一些和尚外,也只剩下手無縛之力的香客,這災民真的要涌,里頭的人,肯是攔不住的。
只是這趁間,若要殺個人,再制造一場意外,就是容易不過的事。
慕時漪心底越發的寒,看著空禪方丈,低聲問道:“方丈前頭可有見過太子殿下?”
方丈一愣,搖頭道:“老衲未曾見過太子殿下來此。”
慕時漪神繃心中劃過數個念頭,若太子殿下在寺中,這些災民恐怕是沖著太子去的,若太子未曾進寺,那這些裝作災民的悍匪,恐怕就是堰都那些人殺的手段。
若真是沖著太子殿下去的,那們這些寺中人,也絕對逃不過一死滅口。
慕時漪飛快做了決定,朝老方丈道:“可否請空禪大師,讓小沙彌在寺中尋一尋,就說‘是否有見過一矜貴到不似凡俗的白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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