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騎馬回到蒼梧軍營時,外頭天已然差黑。
四周點著火把,還有軍營中將領大聲說話的笑鬧聲,這些聲音對慕時漪來說,既悉又陌生。
往花鶴玉懷中了,緒依舊有些許低落。
“你哥哥來了。”花鶴玉指了指不遠位置。
慕時漪抬眼去,看見慕行秋舉著一盞明燈站在營帳外頭等著,那只白日領路的海東青,現下正乖乖站在慕行秋肩頭,一人一鷹出奇的和諧,只是海東青銳利鷹眼不時往四周巡視。
花鶴玉才拉韁繩停嗎,慕時漪就急不可耐從他懷中跳下,小跑著上前:“大哥哥。”
上前,寵溺手了慕時漪微的烏發:“回來了。”
“嗯。”慕時漪乖巧應了聲,仰著頭,漆黑眼中映著星星一樣亮閃閃的,“大哥哥等了許久?”
慕行秋不了眼中神,月白袍被夜風吹起,極淺的眸,在昏黃燈火下顯得他五廓格外的深邃,從某個角度看去,某瞬間竟不像大燕子民的五。
“不久,我剛出來,你們就回了,爹爹讓人準備了晚膳,吃了再同殿下回去休息。”
“好。”慕時漪和慕行秋雖然十年未見,兄妹二人間卻沒有任何的生分,依舊像兒時那般,當慕行秋走在前頭時,便小跑這去總踩他落在地上的影子。
慕重云等在主帳中,見慕時漪進來,眼下有些紅,鼻尖也得的,顯然是狠狠哭過的。
他沒有多問,畢竟小姑娘長大了,他們這些人總有老去的一天,還不如趁著現在他還活著時,多教孩子們一些東西。
“擺膳吧。”慕重云朝外頭吩咐。
山梔帶著丫鬟,趕忙提著食盒進來,里頭每一樣吃食,都是慕重云特地吩咐做的,全部都是慕時漪平日里吃的。
晚膳后,慕行秋提出帶慕時漪去抓螢火蟲。
慕時漪先是一愣,然后眸不聲在花鶴玉和父親上暗暗掃過,乖乖點頭,便和慕行秋出去了。
夜風微涼,天又暗又沉,連月亮都藏進云層里,只留幾顆殘星在強撐著,這種月份有螢火蟲抓才怪呢。
“大哥哥可是有話同我說?”慕時漪問。
慕行秋微怔,不自覺垂下眼簾,著荒蕪夜輕聲道:“我前段時間去了一趟蒼西,仰川同我說想只潛北留去刺殺王庭可汗,被我否決了。”
“大哥哥是打算替仰川哥哥去?”慕時漪眼睛睜得大大的,沉沉烏眸中映著嚴肅神,說得非常篤定。
慕行秋微有些恍神,好似在這張臉上看到了母親徐含珍的眼睛,這時他才后知后覺發現,慕時漪生得和母親像極了,特別是那雙明眼。
他臉上利落分明的五廓,霎時繃,誠然點頭:“嗯,什麼都瞞不過你。”
“時漪,若是你是男子,那該有多好。”慕行秋聲音不自覺低了,若不是慕時漪恰巧離得近,這話飄忽得幾乎聽不清。
“我覺得一點都不好。”慕時漪眨了眨眼睛,纖長睫再眼瞼下留下一片幽深暗影。
聲音清脆有力:“因為有哥哥在就好了,我當哥哥們寵著的妹妹不好嗎?為什麼要為男子?而且、”
“有些事,難道為子就不能做了嗎?就像知意,不也是子麼,同樣也是蒼西戰功赫赫的徐小將軍呀。”
“所以時漪覺得就算是子份,我若想做,同樣能做到的,就像我當年接手妙春堂一樣。”
此刻,氤氳夜下,慕時漪微仰著頭,烏發明眸,漂亮的臉蛋帶著明自信。
慕行秋定定看著,許久才艱道:“可我并不是父親與母親親生的孩子,我上流著……”
“大哥哥,我知道的。”
慕時漪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手攥著慕行秋的袖:“哥哥只要知道你是父親與母親的孩子,是慕家長子,是時漪的哥哥就好。”
“家族中沒人會多說什麼的,慕家和堰都勛貴不同,脈固然重要,但也越不過用時間為刀刃,刻在骨子里的分。”
說到這里,慕時漪突然放低了聲音,格外平靜問:“哥哥這般顧忌,是不是覺得搶了屬于仰川哥哥的一切東西?”
“我?”慕行秋渾一震,眼底緒劇烈波,嗓音得很沉,“你何時知道的?”
慕時漪晃了晃凌的思緒,想到了徐仰川那張生得愈發與父親如模子里刻出來的俊逸五,還有當年父母對外宣稱的那個夭折的嫡長子,正巧按照年歲來算,與徐仰川同歲。
“我也只是猜測,沒想到哥哥你竟然這般大的反應,那我是才對咯?”
慕時漪看著慕行秋:“這其中的緣由,大哥哥必定清楚吧?”
慕時漪既然猜到,慕行秋也沒什麼好瞞,就把當年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當年徐家娶了蘇家嫡為妻,夫妻二人青梅竹馬更是投意合,不想子骨健康的蘇家嫡在婚后被診出了寒癥狀,被郎中判定一輩子不可能有孕。
徐家人口本就凋零,年男子為了大燕打江山平混,差不多都死在了戰場上。
蘇氏要給徐將軍納妾,他自然不會同意,而且他也明白,這不過是上頭下作的手段,只為絕了徐家子嗣的后路。
三年后,慕重云和徐含珍誕下了他們的嫡長子,那一刻,他們夫妻決定把兒子悄悄過繼給徐家,說是蘇氏生的孩子,取名為徐仰川。
再六年后慕時漪出生,再慕時漪八歲那年,母親徐含珍再次診出有孕,還極有可能是個男孩,最終徐含珍和腹中的孩子,都因為堰都的忌憚,在那場暗殺中沒能活下來。
慕行秋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碎石:“所以你和仰川才是親兄妹,仰川實際上是知意的表哥。”
慕時漪沉默許久,學了慕行秋的樣子去踢腳下的碎石:“仰川哥哥知道嗎?”
“仰川知道的。”
“在他及冠那年父親就把一切告訴仰川了。”
“是麼?”
慕時漪緩緩問:“那哥哥及冠時,父親同哥哥說了什麼?”
慕行秋深深閉眼,這夜風的涼爽,泛著一層薄繭的掌心輕輕蓋在慕時漪的發旋上:“我知道了。”
這一刻,他心躊躇多年的不安與愧疚終于煙消云散,與混著北留統的世和解。
當年及冠禮上,父親笑著與一眾將領他:“行秋不愧是我慕重云的兒子。”
這時,花鶴玉才掀開營帳簾子出來,眸落在和慕行秋并肩站立的慕時漪上,朝手:“過來。”
慕時漪眼底含著笑,飛撲進花鶴玉懷中:“父親悄悄同你說了什麼?”
花鶴玉用當著側方吹來的冷風,把慕時漪摟在懷中。
他沒有瞞,用平緩的聲音道:“時漪,我準備去北留一趟。”
慕時漪愣住:“蒼狼不是帶人悄悄去了麼?”
“只有蒼狼一人潛王庭恐怕不夠。”
花鶴玉垂了眼:“而且我上的毒,雖然一直用藥制著,但尋常藥石卻無法解開,只有去找北留的巫醫薩滿。”
慕時漪咬著:“那我能一起去麼?”
果不其然花鶴玉沒有毫猶豫拒絕:“不行,太危險了。”
“那夫君只潛北留王庭不危險嗎?”慕時漪反問。
這時,簾子被人從里頭掀開,慕重云大步走出來:“不許去,不要胡鬧。”
*
最后,慕時漪帶花鶴玉回到小時候住的地方。
這時一個四進的院子,連著蒼梧的主城樓,與軍營其實只有一墻之隔。
小時候,就時常溜到高高的城墻上,矮矮的子,墊著腳尖,等父兄歸來。
十年間,主屋許久不住人,雖日日是有丫鬟仆婦打掃,但也著一蒼涼。
慕時漪站在屋前,躊躇許久才手推開房門。
屋子中點了燭,熏著最喜歡的甘松香,朦朧的昏黃中,在心底最深的記憶一幀幀翻涌而出。
花鶴玉牽著手,兩人一同邁進屋中。
抬眼去,屋中所有的陳設都沒有變,多寶閣上放著看過的書,玩過的布老虎,各種孩子家家喜歡的亮晶晶的擺件,柜里滿滿當當放著致好看的裳和手勢。
這里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徐含珍給準備的,當然還有許多小時候慕重云和慕行秋送的小玩意,以及每年生辰時堰都長輩送來的禮。
出指尖,指著每一個件,認真同花鶴玉介紹。
一件件看下來,花鶴玉能深刻到,慕時漪的年就是泡在罐中長大的,無憂無慮,是整個慕家捧在手心長大的金枝玉葉。
若是徐含珍還活著,堰都那些人不曾把徐慕兩家迫到退無可退的地步,那是不是就永遠不會遭這些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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