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
高瓦數探照燈被架設在學校的各個角落, 十臺大型挖掘機同時工作,挖取土壤。整個康新中學如同蜂窩,一個個深不見底的遍布整片校區, 連在其中走路都得小心翼翼。
但是,他們沒有找到神污染。
邏輯研究所研發的異探測儀最多可以檢測到地下二十米的深度, 它等于是給大地做了次CT檢查。深埋在土壤之下的所有品都經過掃描,傳輸到顯示屏上。然而,沒有污染。
王饕的臉逐漸難看起來。
宿九州無法踏學校,那麼在這里,他就是等級最高的用戶,也是最高指揮。
趙狠的面也很復雜:“隊長,探測儀檢測到的所有疑似品, 我們都已經派人挖過了, 沒有一個是污染。我們排除了每個角落, 確定沒有。那只剩下兩種可能。第一, 這個污染無法被探測儀掃描,它能‘屏蔽’探測儀;第二……它還在二十米以下!”
聞言,蕭矜予抬眸看向趙狠。
趙狠的推測, 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
王饕聲音冷肅, 突然道:“或許不是在土壤下。”
趙狠:“隊長?”
蕭矜予看向他。
王饕威嚴冷峻的臉龐上沒有緒波,他目如炬, 刷的看向十米外的一棟教學樓:“我們……還沒有拆樓。”
清除小隊的員們紛紛愣住。頃刻后,他們一起向矗立在黑夜中的四棟小樓。
建造一棟樓, 自然不是單純地平地起高樓。首先要做的, 是打地基。
蕭矜予等人自然沒有只檢查樓外地下的況,他們也拿著探測儀, 走進一棟棟教學樓、辦公樓,檢測這些小樓下是否埋有異常品。然而據探測儀的掃描圖像,四棟樓下只有鋼筋、水泥這類地基結構,并沒有出現特殊。
但是如果康新中學里還有什麼地方是他們沒有挖掘刨開的,那只剩下四棟小樓了。
整個康新中學的地下,足足二十米的深度,除了這四棟樓的下方,其它每寸土地里只剩下泥土和花草蟲蟻。唯有樓房之下,還有地基作為土壤外的“特殊品”,安靜地藏匿其中。
如果真要拆樓,一個晚上就無法結束了。
王饕迅速聯系用戶委員會,找到李笑笑,讓立即派人找一輛拆樓機,拆除康新中學的四棟小樓。
漆黑深邃的夜中,四圍寂靜,唯有康新中學亮如白晝,機轟鳴。
王饕的決策向來十分果斷,行力也極強,李笑笑得到消息,也不多問,直接派遣一輛拆樓機前往康新中學。同時,也向王饕闡述自己這邊的調查結果。
“目前已經聯系到16587名康新中學的畢業生,和345位曾經在康新中學執教的老師。其中大部分已經記不得在校期間自己的健康狀況,但是還有8753人非常肯定,自己在康新中學上課、執教期間,從來沒有生過病。”頓了頓,李笑笑語氣鄭重:“王隊長,最早的一名學生,是15年前從康新中學畢業的。”
王饕瞇了眼。
15年前畢業,也就是說,18年前,康新中學就出現了神污染。
康德孤兒院是19年前被推翻改建學校的,或許孤兒院時期,那個污染就已經存在了?
王饕下意識地看向不遠的蕭矜予。青年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視線。蕭矜予轉眸看向王饕:“王隊長?”
掛斷電話,王饕沉思片刻,問道:“蕭矜予,現在極有可能,這個污染從2027年就已經藏在這里了。也就是說,你還在孤兒院的時候……它就在這里!”
蕭矜予雙目一。
2029年,人類的第一條邏輯鏈出現。但是污染卻早就有了。大多污染都是輻影響,是A型輻的產。只有極數污染是被人類失控的邏輯鏈污染的,比如被香巾污染的珍珠項鏈。
“你還記得,你在康德孤兒院的時候,有遇見過什麼奇怪的事麼?”
清澈的眼眸微微閃,蕭矜予思索良久,最后還是搖頭:“沒有。2027年,我才兩歲,我對孤兒院的事沒有任何印象……”聲音戛然而止。忽然,蕭矜予快速道:“王隊長,康新中學地下20米的所有特殊品,都已經被我們挖開看過了。也就是說,現在這所學校的地下,除了樓房的地基部分,只剩下植和蟲蟻?”
“對。”王饕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冰涼寒冷的晚風刮過學校里倒在地上的各類樹木,蕭矜予的視線快速從這滿目瘡痍的土地上掠過,下一秒,他停在一整面麻麻的爬山虎上。
耳邊呼嘯的風聲瞬間停息,料峭寒冬中,朦朧迷離的記憶深,似乎有順著彩花玻璃進屋。細小集的楔形葉片隨風搖曳,在馬賽克玻璃上落了一小片一小片圓形黑影。
“唦唦——”
滿墻的爬山虎一齊。
蕭矜予猛地回神。他冷靜沉著地看著那一墻靜謐平和的爬山虎:“王隊長,康新中學的地下除了還未檢查的四棟樓地基,還有一些東西,是我們在探測儀上看到了,但是從來沒想過去挖掘的。”
王饕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下一秒,他驚訝道:“你想說植?!”
“對。”
土壤里有植,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哪怕在顯示屏上看到地下有一朵花的,甚至無需探測儀,眼就能看到樹木花草,他們都不會覺得奇怪,更不會想著去挖開那棵樹、那朵花,看看它是不是將自己能夠污染人類的藏在了地下。
王饕皺起眉:“從來沒有出現過本是植的污染。當下華夏所有的污染,都是死,沒有生命。”
蕭矜予面不改:“但是在摘頭游行之前,也從來沒有用戶能通過殺人的方式,奪走別人的邏輯鏈為自己所用。”
王饕靜靜地看著他。
半晌后。
“挖一棵樹、一叢爬山虎,確實比拆一棟樓簡單太多。”王饕聲音果斷,他直接招手,“全部過來,在拆樓機來之前,把康新中學所有的植都挖出來。我要看到它們的!”
“是!”
“轟隆隆——”
震耳聾的挖土聲再次響起。
康新中學占地五十畝,真要將這所學校全部挖開,哪怕十臺挖掘機同時工作,也實在太浪費時間。所以一開始他們便帶來了探測儀,避免沒必要的挖掘,只挖掘那些確定地下有異的區域。因此很多植的所在地都被避開,沒有挖掘,許多樹木依舊扎土壤之中。
眾人各自工作起來。
王饕親自走到宿舍樓西墻的爬山虎前,他的目從蕭矜予上一掃而過。青年神鎮定,清秀雅致的眉眼里沒有太多緒,只是仰著頭,定定地著這一墻壑縱橫的繁茂植。
王饕沒有詢問為什麼康新中學有這麼多植,蕭矜予最注意的卻是這墻爬山虎。
用戶需要思考。
思考有時候也需要直覺。
很多科學理論都建立在那一閃而過的靈和固執頑扭的直覺上。就像蕭矜予第一個注意的是爬山虎一樣,當他說了“植也可以是污染”后,王饕的第一反應也是這墻爬山虎。
——它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收起心思,王饕冷冷道:“趙狠,你來開挖掘機!”
趙狠一怔:“是!”
王饕:“其他人離開這棟宿舍樓,不許靠近。”
四級用戶親自開挖掘機,除蕭矜予外,所有三級用戶都被強制隔開十米距離。
月下,冷冰冰的金屬鏟斗地面,平結實的土面在強大的機械力面前不堪一擊,分崩瓦解。趙狠作挖掘機,一斗一斗的泥土被他挖掘出來,堆放一邊。
泥土漸漸消失,爬山虎蛛網般發達的倏地展視野。
黑夜中,這恐怖遒勁的枝縱橫纏繞,幾乎是在地面被刨開、出第一黝黑細的那一刻,蕭矜予便迅速撇開視線。
王饕:“不要直視!”
趙狠滿頭落汗:“是!”
趙狠扭著頭,憑借記憶挖掘爬山虎周邊的土壤。蕭矜予也沒有浪費時間,開啟第四視角。他眼也不眨地著周圍空氣。
污染都被囚于地下,是因為生命之息有隔絕污染的作用。
但是污染本的邏輯鏈卻不會因此被隔絕。就像004雖然中都市地下36層的玻璃牢房,它的邏輯鏈卻遍布整個華夏。任何在華夏大地覺醒的用戶,覺醒的那一刻,就進了它的邏輯鏈,會被它捕捉進長腦APP。
蕭矜予睜大眼,仔細觀察空氣中是否有污染因子出現。
轟隆隆的刨土聲鳴響不斷,塵飛揚,腥咸的泥土味充盈鼻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