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大方承認:“裝的,大妹妹待我不薄,平日里勤勤懇懇做活計就不說了,教我刺繡是一點沒藏私,我沒那麼黑的心肝,瞧出來了還睜一眼閉一眼,以后怕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原想著娘回來了總能護著,沒想到……”
沒想到王氏這麼沒用,人家都要賣骨了,還能被拿住。
這是柳三郎的想法,文氏瞧了出來,搖了搖頭,道:“沒那麼簡單,我看晚上那群人是沖著娘來的,那婦人待大妹妹頗親近,可不像買主,怕是有些淵緣。”
只不知公婆什麼把柄被人在了手里,被修理這樣也不敢吱一聲,又想到王氏剛才那兩句話,心里約約的覺出一些不安來。
柳三郎卻沒注意到這細節,只當王氏是被打得狠了放一句再尋常不過的狠話,他想到的是柳大郎的怪異之,問文氏:“那照你看大哥那邊怎麼回事,剛才聽大嫂喊著要報。”
文氏嗤一聲,賣人的倒有臉嚷著要報,合著就許黑人,不許人反擊唄。撇了撇:“誰知道遭什麼報應了,跟咱們沒什麼相干,別去管。”
柳三郎自婚后是被文氏收得服服帖帖的,當下點了點頭,準備歇下了。
倒是文氏,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第一次認真審視到底嫁進了怎樣一戶人家,頂著老大一個肚子,煎餅一樣熬了不知道多久,邊的柳三郎已經鼾聲如雷,文氏終于下了決定,起抬手去推邊睡進了黑甜鄉里的柳三郎。
柳三郎睡得迷迷糊糊被推醒,著眼問文氏:“怎麼了?”
文氏把手覆在肚子上,低聲道:“我想過了,若這一胎是兒子還好,若是個兒,我看咱們想辦法分出去吧?”
柳三郎那一點子睡意一下子給這一句話嚇沒了,“分家?”
他半支起子著文氏:“你別說胡話。”
文氏搖頭,把聲音得極低,道:“我想得很清楚,爹太偏著長房了,長房又毒,你只看今天大妹妹被賣這事,咱若有個兒子還好,若第二胎還是個兒,孩兒在這個家是個什麼下場你還瞧不明白嗎?柳天寶往后要是個喪良心的,咱們兒未必就不會步大妹妹后塵,到時候跟今天這樣下個黑手,再說一句走丟了,被人拐了,你能找誰去?我上掉下來的,你不心疼我心疼。”
柳三郎心一點點下沉,最后還是為父兄辯駁一句:“不會的,這到底是骨至親。”
言下之意,柳漁不是親生的,才會被那樣對待。
文氏不以為然,“心生得黑了的人,知道什麼骨至親,你自己想想吧,反正這一胎是個兒子什麼都好說,若生的是個兒,我堅持分家。”
說著躺了下去,后半夜睡不著的就了柳三郎。
~
又說長鎮里,對柳家之事一無所知的陸承驍也睡不著,柳三郎是愁得睡不著,陸承驍不然,他是喜得睡不著。
陸洵今日回來,聽陳氏說了往柳家村打聽到了柳漁的況,如陸承驍所言,心里只有高興的,雖說家里是復雜了些,可兒子喜歡,姑娘人品模樣又都村里人贊不絕口,自然是不差,逗了陸承驍幾句也就點頭了。
想到次日天一亮就能去提親,陸承驍恨不得時間能長翅膀飛,哪里睡得著,可不就是把和柳漁相識以來的點滴放在心里覆去翻來的念想。越想越,已是到了坐在桌案邊也能給自己笑了的地步。
八寶可算是長了見識,上一回是什麼時候,哦,對,剛撿著那荷包的時候,然后是昨晚,到今天就更不得了了,一連樂了兩晚上了,竟瞧不出丁點兒困。
他掩住把將到邊的呵欠了回去,三爺沒事,他再熬下去,就離得道仙,舉霞飛升不遠了。
八寶把子一矮,往那桌邊一湊,正正齊齊的讓自己的臉出現在陸承驍視線里,一指眼下:“三爺,您瞧我。”
陸承驍瞧他一眼,沒瞧明白,問:“怎麼?”
八寶把手在眼下青影上劃一圈:“這個啊,您瞧,是不是不大好看了?顯得特沒神。”
陸承驍失笑,一腳虛踢過去:“誰你這里守著了,回去睡你的。”
八寶閃了閃,嘿嘿笑:“小的可不是痛惜自個兒,我好看不好看的,也沒人看啊,有什麼打,但三爺,您再不睡的話,明天怕是不會太好看,到時候……”
這話沒說完,陸承驍眉頭了,“行了行了,原來是變著法兒的讓我歇著去,你就這張臉唬人,鬼主意一個接一個的,哪里憨厚老實了。”
八寶嘿嘿一笑:“那三爺快睡吧,這不明天沒準兒還能見上柳姑娘不是?”
這話可真中聽,想著要見柳漁,陸承驍還真不熬了,打發八寶:“打盆水來我洗漱,然后你就趕回去歇著吧。”
八寶樂顛顛應了聲就打水去了,原是要等著陸承驍洗漱好他再去把水倒了,卻沒想人洗到一半,想起件事來了,把手巾一摞,開了櫥,對著一櫥的裳瞧了一圈,猶疑一會兒,問八寶:“你看我明日穿哪神點?”
八寶登時樂了,湊前去出主意:“三爺您穿什麼都好看,不然挑一柳姑娘沒瞧過的?”
陸承驍笑起來,揮手道:“行,去歇了吧,幫我把門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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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翌日天剛亮,陸承驍就早早起來了,挑了一品藍箭袖錦袍,收拾停當就去了父母親住的正院候著。
陸太太惦著今兒去提親的事,也起了個大早,去灶屋里轉了一圈安排早食,回來就看到收拾得鮮齊整的兒子,樂了:“你今兒倒稀奇,一大早上正院來了。”
陸承驍已被他娘打趣了兩日,這會子臉皮也厚了,直接問:“娘,同人約的是什麼時辰出發?”
陸洵一出來聽到就是小兒子這猴的問人什麼時辰出發,也是奇了,問陳氏:“你真沒見著那姑娘啊?看他這樣給我都忍不住好奇了。”
陳氏搖頭:“昨兒去得不巧,就沒見著,不過聽說是個天仙一樣的姑娘,也溫知禮,看咱家這小子恨不能三書六禮可以一天走齊就知道所言不虛了。”
陸承驍也不在乎打趣,一家人用過了早飯,人也到了,若是柳漁在這里,定能認出,這人不是旁人,正是當日花錢買消息的林九娘。
陳氏把今日要說的是哪家姑娘都與那林九娘細細說了,林九娘一迭聲應下,收了陳氏的辛苦錢,這就準備往柳家村去了。
陸承驍見他娘還坐著,急了:“娘,您不一道去嗎?”
給陳氏笑得不行:“傻不傻,這婚嫁之事都是人兩頭跑,哪有當爹娘的莽莽撞撞跟著去的,有人兩頭周旋,許多話才好說,我若是去了,人家要是一口回絕,你可就連個回旋的余地都沒了。”
陸承驍十幾歲上就去了袁州,大哥親時他倒是回來了,可說親時他不在啊,二哥婚他更是連婚禮都沒趕上,哪里懂這個,一時有些臉熱,把個林九娘也看笑了起來。
陳氏笑道:“行了,安心坐家里等你九嬸消息就是。”
林九娘滿的包票打下,這才真出門去了。
~
而□□十里外的溪風鎮仰山村,柳漁一早醒來,柳大伯娘就已經安排妥當了去祭拜事宜。
柳家祖墳就在仰山,正好柳家弟兄三個也都在,一家人提著香燭祭品就出發了,陳老太太和陳大伯陳父墳前,衛氏自然又是好一通的哭,只是這哭是帶著喜意的,給地下的親人們報喜。
回到家中是辰正,柳漁想到今日原是與陸承驍約定的提親的日子,想到大伯娘為了斷了柳家村那邊往后可能對不利的輿論,是要求柳家對外說賣了的。
陸承驍本不知柳家的變故,這時候若是人前去,帶回消息給他,還不知要急怎樣,想了又想,還是想托人給他捎個信去,長鎮太遠,這信便是捎到陸布鋪也。
大堂兄今日倒是會回安宜縣,想了又想,悄悄把柳晏清到一邊,低聲與他把話說了。
柳晏清還不知柳漁前頭為了逃過被賣的命運差點就把自己給嫁出去了,聽了也是一頭的汗,反應與衛氏倒是如出一轍,貪他小妹貌的,哪里靠得住。
對陸承驍印象先就不好了,不過捎話這事還是應承了下來。
只是他自己也沒想到,才進城門口,就被陳叁住了,他神頗急:“快,縣里有個急案,大人急召,劉捕頭特意讓我在這里蹲著等你的。“
一聽是急案,哪里還顧得去捎什麼口信,匆匆就奔縣衙去了。
確是個大案,一忙幾日,柳漁只道他已經把消息帶到了,柳晏清卻是本忘了這回事,此為后話。
就說林九娘,從長鎮直奔柳家村,就打聽著柳康笙家去了。
這一去,卻是平生做得最長見識的一回。
門戶不對這個都有數,可一進院里,就聽到屋里有人哀哀嚎,罵爹罵娘,當家的男人柳康笙沒什麼好臉,當家的人王氏更是眼泡紅腫,一張臉卻五彩繽紛,一臉的掌印疊掌印,腫得比那眼泡還厲害。
最最絕的是,一說來意,柳家人從大到小,臉那一個彩。
林九娘聽完回話,臉只比他們更彩。
陸家想娶的那姑娘,就在昨天,被人掠賣了,掠賣了,掠賣了……
林九娘從業幾十載,還沒上過這樣的事,想到早上陸三郎那滿臉的笑意和滿心的殷切,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造孽了,造大孽了。
林九娘腳發沉,這可回去怎麼說去。
可腳再沉,這樣的事也不敢耽擱不是,一路趕回的陸家。
“你說什麼?”
滿心等著好消息的陸承驍,等來的是柳漁被賣了的晴天霹靂。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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