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心里又空又慌。

　料準了陸洵和陸承驍的心, 卻沒想到僅有過兩面之緣的陸太太是個這般潑辣有心計的角。

　錢氏被李仲玨幾句話一刺，一時心里發沉，手腳發, 卻不肯在兒面前落了面，在圈椅上坐下，手里攥著帕頭掩飾住自己那一刻的張。

　不過這張也不過片刻，錢氏當初確實是沖之下生出的念頭，可既然敢做，自然就有應對之辭，只可惜, 按原本的算計，這本是用不上的，要自己去辯解, 這是最壞的結果，也白白落了下乘。

　事已至此，兒子的心自然要收回來，至在李存義回來時不能讓小兒子給扯后。

　著李仲玨：“你覺得我做錯了？”

　李仲玨牙關咬, 心道這般行事竟還是對的嗎？他垂了頭：“子不言父母過，兒子不敢。”

　錢氏給他氣笑：“你這還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錢氏和李云璧原是等李仲玨一起回來吃飯的, 現在這飯顯然是不用吃了，錢氏轉頭沖李云璧道：“你回你自己院里。”

　李云璧聽了二人這幾句話, 哪愿意回去, 只是因著五月份那事后就頗有些抬不起臉做人，在錢氏跟前也不敢跟從前那樣肆意, 眼看了李仲玨一眼, 見二哥也不看, 只能低頭出去。

　錢氏沉著臉, 一直著李云璧出了正院，這才看向李仲玨，道：“我不知陸太太讓長子跟你帶的什麼話，但是仲玨，我不認為兩家現在的況還適合繼續往來，淡下來有什麼不對？為了你妹妹，便是你父親回來了，我也還是這話。”

　“我不后悔，我是當母親的，首先考慮的是我兒的心，你也一樣，你是當兄長的，首先應該想的是你妹妹的心，而不是外人。”

　“外人？”李仲玨像不認得他娘一樣。

　錢氏下微抬：“相比起你妹妹，他們自然是外人，親疏遠近，你總不會不懂。”

　“親疏遠近。”李仲玨點頭，道：“自然是脈至親更親一層，可是娘，您把爹擺在哪里？我是云璧的兄長，我也是我爹的兒子。”

　“就算您不在乎，撇開承驍救了爹一命的事不去想，那咱們單只說五月那樁事，您想和陸家淡下來，您覺得在云璧做出那樣的事以后陸家就不想跟咱們淡下來？”

　“陸伯伯為什麼還會來送節禮？娘？您可想過？”

　錢氏著帕子，不曾說話。

　李仲玨道：“因為承驍顧念分，回去和家里什麼也不曾提過，娘，包括承宗大哥，他今天來遞話，言語間對五月之事也一無所知，如此，您還覺得您做的事無愧嗎？面嗎？”

　錢氏牙關咬，下頜繃。

　李仲玨不需說話，他心里有無數的話被一氣沖著頂著想往外扔，從第一句開始就再也剎不住了。

　“承驍的未婚妻我見過，云璧自己也見過，承驍待是極重的，五月那回，就在袁州，娘，早在那時承驍就拿出態度了，以后輕易不會往咱們家來。您心疼云璧，承驍就不心疼他未婚妻？見咱們李家人一次就是膈應那位柳姑娘一次，見云璧一次就是惡心人家一次！”

　“李仲玨！”錢氏忍無可忍，拍案暴起：“云璧是你親妹妹！有你這樣說自己妹妹的？”

　母子倆個相對站著，錢氏死死瞪著李仲玨，握著帕子的手直，最后這一句話幾乎是從牙關里往外。

　李仲玨閉了閉眼，他也知道氣頭上話確實難聽了，低了眸子平復了緒才道：“是我失言，我想說的是，承驍當時還留著兩家表面那一層關系，留的是給咱們家的面，娘，沒有人想著咱們家不放，您何必急做那些作，讓咱們家落到這般難堪境地？”

　仿佛被人指著說你怎麼干得出這樣的蠢事來。

　這話實實在在讓錢氏臉面上掛不住了，也被刺激得把拉回兒子的想法都丟到了腦后，冷笑：“你倒把陸家人捧得高，是，陸家人都品高潔，春白雪，你娘我的就手段下作，上不得臺面？”

　“你知道這里邊多利益牽扯，你又知道陸家繼續往來不是還要仰仗你舅舅幫扶？現在撕破臉皮不過是因為無利可圖了。李仲玨，別扯什麼恩不恩，沒有你舅舅相幫，陸家現在還是小鎮里開個布鋪糊口！有恩也報夠了！”

　“娘。”李仲玨不敢置信：“您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錢氏被李仲玨的反應刺傷，雙手攥拳，額邊也繃得發脹發疼，盯著李仲玨，子無意識向前傾著，“李仲玨，我沒有你那許多大道理，我只是個當娘的，見不得我的孩子委屈就是我的道理。”

　李仲玨眼眶微紅：“娘，您這是強辭奪理。”

　“我是不是強辭奪理在你這里都是道理，你要記著，你是我肚皮里爬出來的，云璧才是你妹妹，屁別坐得太歪，你姓李不姓陸。”

　連孝道都一并了上來，李仲玨看了錢氏好一會兒，什麼也不再說，轉往李存義書房方向去。

　錢氏看著他背影，氣得追出幾步，扶著門框心梗。

　母子二人誰也不知道，就在正院院墻外的月窗邊，倚墻站著的李云璧已經連站著的氣力也沒了，捂著心口，整個人跌在了花壇的泥地里。

　也不知道白會不會臟了，耳朵里嗡嗡的全是李仲玨那幾句不住的斥罵。

　——您想和陸家淡下來，您覺得在云璧做出那樣的事以后陸家就不想跟咱們淡下來？

　——您心疼云璧，承驍就不心疼他未婚妻？見咱們李家人一次就是膈應那位柳姑娘一次，見云璧一次就是惡心人家一次！

　——見云璧一次就是惡心人家一次！

　——見云璧一次就是惡心人家一次！

　李云璧雙手堵住耳朵，卻堵不住那一句又一句在腦海中不停回響的聲音，哭著、抖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攀著花木站起，跌跌撞撞逃回了自己住的小院。

　~

　而就在此時，李家門外，一輛馬車于夜中行了過來，馬蹄和車落在地面上的聲音恰恰就在李家門前停了下來。

　李家門房聽到靜，從門房的小間里出來，借著門口的燈籠和那馬車外兩角懸掛的兩盞氣死風燈，看清了從車上一前一后下來的兩道影，錦綢袍，倒有些個眼。

　待二人轉過來，門房定睛一看，喜得一拍，顛顛的就往外奔著迎了出去：“老爺，大爺，是你們回來了！”

　李存義轉過臉來，看到門房就笑了起來：“有，是我回來了，早早寄了信回來就說了差不多是最近到，家里可好？”

　李有一個勁兒的笑：“好，好，家里一應都好，太太和二爺琢磨著您可能月底到的，這比預計的要快了許多。”

　李仲琪從馬車廂里拎出兩個包袱來，看到李有也笑，喚了一聲有叔，道：“我爹是聽說承驍要婚了，高興，一路趕回來的。”

　李有在李家多年，自然知道陸承驍是誰，一聽這話，想起前頭太太待的那事，心里就一個咯噔。

　不過他是做奴才的，自然是聽主子話行事，李存義也明事理，真要問罪也不會拿他一個奴才來撒氣，當即心安些許，掩了神，笑著手去接李仲琪手上的包袱：“大爺，這包袱老奴來拎。”

　李仲琪笑著道了聲有勞，轉又從馬車里提出一個包袱自己背上，結了馬車車夫的銀錢，一行三人這才進了李家宅子。

　李有一邊往里走，一邊道：“老爺您和大爺慢走，我前頭去給太太和二爺報個信去。”

　說著就要著腳往里跑。

　李存義住他，笑道：“不急，都進家門了，不急這兩步。”

　李存義待下人一慣和氣，那李有也樂得跟主家老爺能多說上幾句話，聽李存義說不急，當真陪著一路往正院走，又問些可用了晚飯不曾之類的話。

　李仲玨拿著從李存義書房尋出來的那封信出來時，錢氏還在方才那位置扶著門檻捂著心口站著，而李存義和李仲琪及后跟著的李有三人也將將差個三五步就到正院門口。

　“娘，我和爹回來了！”李仲琪人未到聲先至。

　錢氏一愣，臉霎時白了。

　而努力目不斜視忽略他娘刀一樣的目，大步流星要往外走的李仲玨也怔住了，繼而就是一喜，“爹。”

　他快步往外奔了幾步：“爹，你回來了！”

　李存義一進門就見李仲玨神激、大步迎來，又見錢氏扶門而立，心說這作倒快，是聽到聲音就飛沖出來了吧，心下高興，上下看了李仲玨一眼，笑道：“好小子，幾個月不見，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