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驍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青樓, 是與柳漁同往。

　夜里的東四胡同與白日里是截然不同的模樣，華燈璀璨、車水馬龍、紈绔浪子匯聚、管竹弦耳，端的是熱鬧非凡。

　柳漁和陸承驍甫一進留仙閣, 香風襲面，五六個使嘻笑著簇擁而來，柳漁上輩子往前邊來得，甚至不識得這些妝點致的子都是誰。

　只上輩子到底在這留仙閣呆了一年余，雖重活一世，可到揚州幾日，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設, 對這般場面倒是不怵。

　反觀陸承驍，背在后的手握了拳，眼可見的不自在, 在幾個子擁過來要挽住他和柳漁手臂的一霎那，他自己閃避了不說，下意識把柳漁也護到了后，若非被柳漁按住, 握在另一手的折扇幾乎下意識要拍了出去。

　面黑沉，下頜繃, 不似來尋歡，倒似是誤此間, 第一回 進樓子里的雛兒。

　一眾有遇上這樣的, 又見二人生得實在是好，且著華貴, 咯咯笑著又要過去。

　見柳漁要被人著了, 陸承驍臉更沉了, 厲向那幾個, 眼中已然帶上了幾分煞氣。

　眾一愣，下意識沒敢再往前湊，只是心里不爽利，“喲”了一聲：“這倒稀奇了，有來咱們留仙閣不我們姐妹沾的呢？”

　“莫不是瞧不上咱們姿吧，公子有相好的姑娘？”

　陸承驍腮角繃，頭一回后悔，不該把柳漁往這里邊帶，就算要贖人，白日里直接找了主事人商談，也好過現在這樣。

　他想得簡單，只是柳漁清楚，白日來平白無故來說要贖人，贖的還是蕭玉娘，別說紅娘子讓不讓他們見人，就是蕭玉娘怕也只當個笑話聽聽。

　柳漁手在袖擺遮掩下輕輕了陸承驍的手，這才笑著從他后走出一步，道：“確是有相的姑娘，不知玉娘子此時可有空？”

　留仙閣能被稱一聲玉娘子的，自然是連續六年穩坐花魁之位的蕭玉娘，眾哪有不知的，互一眼，有些沒趣，嘖一聲：“怪道瞧不上咱們呢。”

　轉頭去喚鴇母。

　紅娘子本就在場間應酬，也留心到了這邊，一喚便至。

　裹挾著一陣香風，人未到，笑先至，與上輩子一般無二的作派。

　待瞧見被一眾子圍著的二人，那一雙利眼先就把陸承驍二人上下打量了個，從發冠到飾，再到長相氣度，那是再老辣不過的一雙眼。

　陸承驍只覺自己的家出怕是都在這幾息之間被人評估了個大概，終于理解柳漁下午特意拉著他一起出去重新置辦了一行頭的意思。

　陸家做的就是布料買賣，兩人穿得自然都不差，可要往揚州這等銷金窟來，柳漁卻道是不夠。

　柳漁自己那一且還罷，是子，置辦了華錦服也是浪費，瞧得過去便罷。置辦陸承驍的那一行頭，卻足花了四十多兩，更是找到典當行，與那掌柜一番相商，了一百兩銀子，以十兩銀子五天的作價，賃下一塊玉來給他掛在了腰間充場面。

　“有道是佛靠金裝人靠裝，我們要贖的那人應當是個花魁娘子，不花點心思，怕是連的面也見不著。”

　陸承驍是真的好奇了，柳漁夢中到底見過這里間多事，一個此前從未接過這些的子，安排起事來面面俱到。

　然而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仍將之歸于那個從前在他看來巧合，如今在他看來確實有幾分奇異的夢境，并不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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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娘子的目在陸承驍上略轉了轉，待移到了柳漁上，只一眼，眉頭就挑了挑，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那目落在柳漁臉上，又是說不出的驚艷——見獵心喜的驚艷。

　哪怕隔了一世，哪怕今日份不同，柳漁仍是后脊一麻，幾分涼意攀上了。

　陸承驍自然也覺出那鴇母的打量來了，眉皺了皺，從袖中出一錠金元來在手中：“久聞玉娘子聲名，不知今夜可能一睹芳容？”

　如果臉上能再多添幾分笑意，這效果必然是更好的。

　然而沒人在意他是黑臉還是笑臉了，紅娘子的視線終于被那金元給引住了，一旁幾個也都咽了咽口水——闊客！

　十兩金元，那是白銀百兩！

　蕭玉娘價自然不低，聽一曲十兩銀，若想陪著打個茶圍，不來個幾次是不的，若要作了幕之賓，更不得花足了心思，做足了場面，擺上幾回臺子，送上好禮金銀無數，一應裳首飾都要幫著置辦，沒個幾百兩砸進去是聽不見響兒的。

　可這頭一回來，就是十兩金元，這在紅娘子眼里就是活一只羊豪客。

　架子自然是要擺的，可沖著這十兩金元，今兒見是肯定能讓他把人給見著的，不止見著，還能直蕭玉娘香閨，對弈品茗、談說曲都可以。

　“能，怎麼不能，不過我們玉娘子今晚還有一臺客在，兩位公子若要見，還需等應酬應酬才好來見。”

　陸承驍把那金元寶拋給紅娘子，紅娘子一把子接住，眉開眼笑就把二人往后邊的院里引，直接將人請進了蕭玉娘閨房。

　這買路錢算是砸對了，陸承驍不免又看柳漁一眼，無它，他上哪里會隨帶什麼金元寶，這也是下午柳漁取了銀票特意往錢莊換來的。

　他們二人看著闊綽，實則全上下，換了一個金元寶，辦了一行頭，又了一百兩花了十兩賃了塊玉飾，現在全上下加一塊也就幾十兩家了，都是虛擺出來的闊。

　不過這一招確實管用，算是鎮住了紅娘子，這才能第一趟就能見到蕭玉娘。

　金元寶到手，紅娘子那目不住又有意無意往柳漁上落，只是陸承驍出手闊綽，一氣度也不凡，一時不清楚二人路數，不敢太過放肆，只心中嘀咕：逛青樓還帶個子的，也是新鮮。

　到了蕭玉娘房里，有丫鬟婆子送來茶點和時鮮果品，紅娘子也不讓丫鬟手，自己一樣一樣親手擺開來。

　這一邊擺著茶點，一邊笑問：“二位公子面生，不知是從哪里來？”

　柳漁深知這是紅娘子套路，就這麼一邊擺茶點一邊閑話，若無戒心，順著的話答下去，不消一二刻鐘，老底都要被兜個干凈。

　心頭了，聽了陸承驍兩句回話，才發現陸承驍反套路也很有一手，沒有了初進這留仙閣的局促后，愣是能跟紅娘子打太極打個旗鼓相當。

　一個有意套，一個有意喂，左右真話是沒得一句。

　這是頭一回看到陸承驍這樣的一面，心下好笑，低了頭把眼里的笑意掩了過去。

　紅娘子閑話家常般與陸承驍聊著，約莫盞茶時間，外邊兩道腳步聲傳來。

　說來在柳漁重生之前，蕭玉娘便已經香消玉殞，隔著兩個時空算來，師徒二人兩隔實有一年余了。

　可如今只是兩道腳步聲，柳漁還是知道，來了。

　果然，紅娘子一聽那腳步聲，也是一擰頭去，笑道：“玉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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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玉娘著一簇新的織金細綢衫，綢紗皆艷紅，鬢邊簪一朵同牡丹，這般打扮，尋常人不住，偏偏在上卻一點不違和，只人覺得明艷熱烈、白皙的臉，微挑的眉眼，又生生演繹出一種人比花的意來。

　明艷和，熱烈和張揚，都在上和。

　紅娘子一樂，看了確是蕭玉娘過來，眼風轉就去留心陸承驍神。

　只是常見的癡迷和驚艷沒有，看蕭玉娘竟與看、看外邊大堂里的那些個姑娘別無二致，倒是旁邊那位著男裝的“小公子”，一眼見蕭玉娘，眼中有幾分掩不住的緒。

　那緒閃得很快，不似驚艷，紅娘子去細說，又說不上來。

　蕭玉娘到了，紅娘子自然不好多留，與蕭玉娘說了幾句，轉頭和陸承驍二人說了一聲，便就走了。

　蕭玉娘也打量來客，風月場里養了十來年，和紅娘子一般，只兩眼就覺出了柳漁的不同來，且一樣發現，看著似來尋歡的男子對毫無興趣。

　這是風月場里混跡多年的直覺，男人對有意思沒意思，不需太久，一個照面，大約心里就有數了。

　盈盈行了一禮：“讓二位貴客久候了。”

　轉吩咐丫鬟：“送三碗冰糖蓮子羹來。”

　待得丫鬟退下，笑道：“小廚房里新請的廚娘，別的東西倒不如何，只這冰糖蓮子羹做得很是不錯，兩位公子即來了，不若也嘗一嘗，這等的功夫，玉娘侍候二位公子一曲琵琶，可好？”

　陸承驍實在沒有和風塵子打道的經驗，哪怕蕭玉娘態度落落大方，并不似外邊堂中遇到的幾個子那般幾塵氣重，他仍覺得頗不自在，索去看柳漁，是示意直正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