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 安宜縣多了一家極不起眼的小胭脂鋪。
而繡莊和織染坊的生意,因著柳晏清的加,讓柳漁輕松許多, 除了和布料有關的事,其他事務基本都不需要柳漁再心。
從開繡莊起,柳漁頭一回清閑了下來。
柳漁能閑下來,陸承驍卻一如既往的忙碌,甚至比之從前要更忙了起來。
關于揚州,關于那個夢,似乎都如陸承驍所預期的那般, 漸漸在柳漁記憶中褪,退出他們的世界,然而揚州之行那種護不住妻子的危機, 卻始終不曾從陸承驍心頭退去,他更迫切的想要變得強大起來。
一個陸承驍,加一個柳晏平,兩個野心家湊到了一, 安生是一定安生不了的,此前在各縣撒出去的找鋪子的網, 偶爾有消息遞來,柳晏清去看過, 不是每一個都合適, 但遲遲早早會陸續尋到合適的,要開分號, 不管是鋪子、貨源還是人手, 這都得要銀錢。
買的莊子夠大, 織染坊的規模卻還遠遠不夠, 想把布的產量提上去,把織染坊規模提上去,織機、人手,生、皮棉和苧麻等各種原材料,這也得要銀錢。
且袁州這一帶,誰都知道盛產夏布,苧麻也是各家織染坊要搶著收購的東西,怎麼提起自己的競爭力來,這也得琢磨。
柳家兄弟三個,加一個陸承驍,閑來湊到一說起這事,最后湊出一個在各鎮開貨棧的主意來,一則行商能順便把各地特產低價收購帶回,再以零售價售出,二則各鎮都有貨棧的話,能極大的方便了從百姓手中收苧麻和皮棉這些東西。
藍圖畫得夠大,錢財卻不足以支撐他們將這些設想運轉起來,想把事業發展得快一些,僅是往兩浙販布顯然已經滿足不了。柳晏平和陸承驍,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葛安曾提過的泉州海商這一條路子。
不直接把商品弄出海,只是作一個供應商的話,風險是可以規避的,難就難在怎麼為供應商。
陸承驍和柳晏平都了心思。
兩個都是膽子大的,六月末要走一趟兩浙,在那之前,索就去了一趟盛產瓷的浮梁,在當地呆了七八天,弄了三百多兩的瓷裝船,海商的路子走不通,就直接在當地尋機會出了便是。
仰山村和陳家村今年的夏布柳晏清和柳晏安還是照收,自然,還是賒的,兩家人攤子鋪得太大,手里現銀從來就沒多寬裕過。
染布倒沒有再往袁州走了,何師父倔是倔,倒也出了個折衷的主意,從五月苧麻上市,就從旁邊村子陸續收布,布到了他們師徒幾個就著手染。
老爺子有幾分自負,也損,心倒是好,半年多干下來,是瞧著幾位年輕東家在染布的事上當真是事事聽他安排,人心長,他也不是全不知好賴的,與其讓他們把收的布到外邊染,倒不如他自己幫著,別的不說,澤和牢度絕對比外邊染的強三不止。
用何師父的話說:“有一個多月時間,不比你們去外邊染坊速染布糟蹋東西強?”
因而去歲賒過布給陸承驍和柳晏平的幾個村子,今年從五月里得到的消息就是,有布出來直接送染坊這邊就行。
陸柳兩家都開起織坊了,還照原先賒布的價收他們的布,幾個村的鄉親只覺得是賺的,格外的配合,織出來就讓家里閑著的勞力往這邊送,柳晏安是每天坐在莊子里驗布收布,到了直接送染。
六月末,陸承驍和柳晏平他們,還是老隊伍,出發往兩浙去了。
兩浙的商路趟得很,手中的布匹都了手,盤桓一段時間,賺到的銀錢又被他們在當地換了的綢,原班人馬,于七月末再往泉州去了。
~
小鎮子極偏。
若非葛安明確的報出了哪一縣、哪一鎮、哪一村,只看鎮里的況,陸承驍和柳晏平絕對沒辦法把這麼一個并不繁華的小鎮和海商活的區域聯想起來。
貨還留在船上,柳晏安、林懷庚和鏢局的一眾兄弟們在船上守著,陸承驍和柳晏平先行下船來趟路子。
不大的鎮子,客棧卻有三家,陸承驍和柳晏平到時已經是傍晚,自然是先尋客棧落腳,再想辦法從當地人口中看能不能探到消息。
第一個被問上的自然是客棧伙計,二兩銀子,伙計就從我聽不明白客倌您說什麼,到眼珠子轉的權衡起來。
桌上的銀子被柳晏平加碼到五兩,什麼權衡都被拋到了腦后,只是小伙計還是不敢手,四下看了看,低聲道:“不是小的不說,是您要打聽人小的也沒辦法直接幫您牽線,咱這樣的小人,接不著啊。”
柳晏平聞弦知雅,把那五兩銀子往小伙計那邊推了推,道:“只管說你知道的,只要消息有用,這個就是你的。”
小伙計臉上一下子綻出笑來:“好咧!如果只是這個,二位客倌找小的算是找對人了,咱們鎮是不大,但架不住他們彎彎繞繞的花頭多,您二位要是自己悶頭撞,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找著。”
柳晏平和陸承驍一挑眉,那伙計微彎了腰,低聲音道:“二位客倌有所不知,咱們鎮上是有這麼回事,不過他們辦事嚴謹,接頭的地點是一段時間一換的,也就是我們干的這一行,常到外地客商過來才曉得一些,本鎮的百姓都未必知道。”
陸承驍和柳晏平相視一眼,陸承驍道:“那最近接頭在哪,小哥知道?”
小伙計視線就在那五兩銀子上落了落。
陸承驍一笑,把銀子遞了過去。
小伙計接過銀子下意識送里咬了咬,臉上就笑出了花來,把銀錢往袖里一塞,低聲音道:“前幾天剛換的點,鎮北孫二娘酒肆,二位客倌想要著人,戌時過去。”
至于過去以后怎麼找到收貨的人,那就不是小伙計能知道的了。
~
戌時初,陸承驍和柳晏平準點到了鎮北孫二娘酒肆。
酒肆不大,這個點也就三桌酒客。
那三桌酒客,陸承驍聽他們言談間都是本地方言,聽不太懂,但結合表連蒙帶猜也能猜出三分,哪一桌也不像是來做什麼易的。
等到點菜時,又試著試探了掌柜娘子一句,那掌柜娘子也是一臉懵,像是完全聽不明白陸承驍和柳晏平在說什麼。
陸承驍和柳晏平那一瞬甚至想過,客棧伙計是不是就給了個假消息。
不過兩人也不急,海商真這麼輕易能打聽到,也不著他們,至葛安給的消息應該是真的,靜下心來候著,直等到酒肆打烊才離去。
就在孫二娘酒肆,每日準點里去,打烊方回客棧,這一候便是兩日。
有些事當真是際遇,第三日晚上,酒肆生意明顯比前兩天要略好一些,而這一回,陸承驍和柳晏平聽到兩種外地口音,兩人相視一眼,看向說話之人,衫款式瞧著低調,實則料子好,做工也講究。
商人!
兩人都有些激,這麼巧合,在這酒肆里出現外地商人,客棧伙計給的消息八是真的了。
陸承驍和柳晏平捺著子,留心那兩桌人的靜和談話,還沒聽出點什麼有用的來,酒肆里又來人了,兩人循聲過去,這一瞧,愣住了。
來的是一個中年人和一個青年人,青年人跟在中年人側,仿佛也是頭一回到這里,看哪都稀奇,正四下打量酒肆里的人,很巧的對上了陸承驍和柳晏平二人視線。
那青年一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后就是大喜,快走幾步向陸承驍和柳晏平行來,一邊走著,一邊已經喜極喚道:“兩位恩公!竟在這里上了。”
躬就拜!
陸承驍和柳晏平忙起,陸承驍離得近些,向前一步就把人扶了起來:“曹兄,使不得。”
你道是誰?
去歲陸承驍和柳晏平一行人第一趟往兩浙行商時,從吳興回程,在兩浙水域里從水匪手中救下的濟南府商人,曹瑾年!
乍見恩人,曹瑾年激非常:“去歲蒙兩位恩公搭救,曹某才保下一條命來,這一年余常思答報無門,實沒想到在這里能遇上兩位恩公。”
與曹瑾年同來的中年人已經走幾步跟了過來,聽得曹瑾年這話,忙打量陸承驍和柳晏平二人,面上也有驚喜之,側頭問曹瑾年:“這便是你說的那兩位救命恩人?”
曹瑾年激點頭,一迭聲的說是,又忙給陸承驍和柳晏平介紹,道:“兩位恩公,這是我二叔。”
轉頭又給曹二叔介紹陸承驍和柳晏平,時隔一年,倒把二人的名字記得牢牢的,一字不差。
都道是人生三大喜,金榜題名時、房花燭夜、他鄉遇故知。曹家人遇上陸承驍和柳晏平,又豈止是他鄉遇故知這樣簡單,當即見禮,湊作了一桌坐下,又喊上掌柜娘子,再加多幾壺好酒,多點了幾道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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