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霄君聞言略有些驚訝。
他看著如今完好無損全須全尾的衡虛仙尊,追問:
“竟有人得了燭龍江?”
燭龍江是應龍一族的陵墓,傳說中,應龍是被神界驅逐的墮神,被封印在修真界之地,同樣被封印的還有其通天徹地的神力。
里面兇險萬分,即便有修士能,也不敢貿然深。
“不,燭龍麟不是在燭龍江尋到的,而是紫府宮的一位弟子在章尾山境中試煉時偶然拾得,認出這是燭龍麟后邊帶了回來,這才趕上救了衡虛一命。”
重霄君聽完不置可否,又問沈黛:
“你說尋到燭龍麟,是真的嗎?”
沈黛抬眸,一字一頓,用極慢的語調說:
“是真的。”
重霄君聽完兩邊的解釋,其實都覺得非常不合理。
筑基期的沈黛孤闖燭龍江拿到燭龍麟很離譜,宋月桃這邊隨便在個低級的章尾山境里撿到燭龍麟,這也十分古怪。
陸嬰見重霄君沉默,更在一旁煽風點火:
“別的不說,沈黛當日傳訊回來,紫府宮的弟子們都是親眼見到的,而救了我師尊命的,也確確實實是月桃師妹親自帶回的燭龍麟,事實就擺在眼前,誰說不惜拿這種事撒謊爭寵,已一目了然……”
“的確是一目了然。”
話已至此,沈黛便再不留面,從懷中拿出了那一枚魘族妖剩下的半顆丹。
“我究竟有沒有撒謊,重霄君,一看便知。”
陸嬰萬萬沒想到沈黛竟還有后手。
可心中又不解,這鐵板釘釘的事實,還有什麼可辯解的,還有什麼能辯解的?
“這是太瑯城作祟的魘族妖的丹,臨死之前懇求我們不要殺,為此拋出了不籌碼,其中之一就是告訴我,曾在燭龍江時見過我。”
陸嬰猛然看向。
衡虛仙尊也愕然看著沈黛手中的那半顆丹。
恍然間,他心中升起了巨大的不安。
重霄君話不多說,直接向丹中注靈力,催法,漂浮在玉摧宮上空的丹霎時芒萬丈,將整個大殿籠罩。
以沈黛這樣的修為,最多只能查看丹封存的記憶,但修為若高深到重霄君這等境界,便可輕易將其中記憶映現實,令觀者如置其中,回到了當日那魘族妖暗中窺伺沈黛時看到的一幕幕場景——
燭龍江江水洶涌,江浪拍打聲如惡鬼嘶吼,浩浩湯湯奔流而去。
上空便是神力張開的巨大結界,自上而下地將整個燭龍江籠罩,像一個不風的牢籠,連飛鳥走禽都銷聲匿跡。
魘族妖不敢靠近,從發現那江面上的人影開始,便在暗中窺伺,伺機而。
湍流江水中,一個小單薄的影正拼盡全力的劃水上岸,不知暗中潛伏的魘族只等上岸走出結界邊緣,便可趁虛而,織就一個能將拆吞腹的幻境,還可以順便拿走手中的寶貝。
但讓魘族失算的是,那小姑娘九死一生掙扎上岸,卻在上岸之時完全力,重重跌在了岸邊堅的鵝卵石上。
仿佛并未覺得疼痛。
這時魘族妖才發現,小姑娘上法破破爛爛,水墨的法染了殷紅,傷口之深,幾可見骨。
“我拿到了……”
握著手里的燭龍麟,欣喜若狂,又因死里逃生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我拿到了,我能去救師尊了,師尊不會死了。”
哭得那樣開心又難過,明明疼得發抖,可又仿佛想到什麼,遍鱗傷的又有了前進的力量,立刻催最后的靈力,蘸著自己的畫出一道傳訊仙符,開心地將自己的好消息傳遞出去。
這用魘族妖丹重現的畫面如此真,眾人見了眼前這一幕,一瞬間齊齊失聲,極其震撼地看著那個只有十三歲的小姑娘如何掙扎上岸,如何干眼淚搖搖晃晃地爬起來。
衡虛仙尊全然沒料到自己會見到這樣的一幕。
他看得驚駭,腔中彌漫著前所未有的悔恨心痛,竟下意識地向幻境中的沈黛走了幾步,似乎是想要扶起。
但他的手穿過了沈黛的。
沒有人能扶,沈黛掙扎了幾步,終究是力暈厥,重重磕在了岸邊石頭上,暈厥過去。
江臨淵無言看著,拳頭漸漸攥,指尖掐他掌心。
日升月落。
漲退。
沈黛獨自倒在這里,沒有一個人發現,而攥在手心的燭龍麟,在某個時刻終于被漲時的江水沖走,那江水奔流而去的方向,正是鐘山腳下章尾山。
一切一場空。
魘族妖失離去,的記憶也斷在了這里。
周圍場景漸漸變回玉摧宮殿,陸嬰卻仿佛還沉浸在那記憶之中,愣愣地道:
“……怎麼會這樣……”
說的,竟然全都是真的。
重霄君揮手收起那丹,對殿下眾人道:
“如此,真相便已經分明。”
仙門五首唏噓不已。
若說原本蓬丘府掌門還對沈黛這離經叛道之舉有些不悅,看完這回憶片段之后,這位長八尺的壯漢也忍不住淚灑當場,慨道:
“你這小姑娘,還真有點骨氣,對師尊也夠孝順,若我那些混賬徒弟有你半點孝心,我真是做夢都要笑醒。”
于是眾人又破有默契地看向一旁仍有些恍惚的衡虛仙尊。
方才還義正言辭指責沈黛的他,此刻看上去已有了痛心神。
“黛黛,你……”
沈黛打斷了他的話:
“可以讓我起來了嗎?”
還被衡虛仙尊的靈力威摁在地上,彈不得。
衡虛仙尊這才回過神來,揮袖收回靈力,正上前扶起沈黛時,卻恭恭敬敬地朝重霄君鞠躬行禮:
“沈黛自問,已報了師尊的養育之恩,不敢說兩清,只希重霄君能公正裁決,純陵十三宗門第高貴,沈黛天資普通,高攀不起,還看在我燭龍江取出燭龍麟的份上,能履行當初的約定。”
衡虛仙尊臉蒼白,翕,苦笑一聲:
“是為師錯怪了你,但你非要如此絕,用這種方式來讓為師懊悔痛苦嗎?”
沈黛卻搖搖頭,認真對他道:
“您若懊悔愧疚,是您的事,可您在純陵山門外我的幾鞭子不會消失,所以您的懊悔痛苦,其實對我來說沒有半分價值。”
“若你留在純陵,日后我定會——”
“沒有日后了。”
沈黛看著眼前的衡虛仙尊,想起自己初到純陵時,一眼就見了這位仙氣繚繞的仙尊。
純陵十三宗其他宮的長老們,大多都是白發蒼蒼的老頭模樣,唯有衡虛仙尊看上去不過三十左右,神俊朗,又威嚴持重。
是他引步仙途,從五歲時便手把手教結印,查閱功課。
沈黛在現世時沒有父親,是衡虛仙尊彌補了這個位置——
也是他親手毀掉了對于父親這個角,所有的幻想。
“衡虛仙尊,大道萬千,從此之后,我們師徒,緣盡。”
衡虛仙尊頓時褪盡,如被重重一擊,立在原地再說不出一句話。
遠遠看著的陸嬰,忽然又覺得自己的腦子劇痛難忍,一陣巨大的悲傷痛苦在他腦中沖撞,有什麼東西要呼之出,任憑他如何制也無法平息這樣的痛楚。
他直覺告訴他這一切都和沈黛有關,但他又不知道為何有關,只能將滿腔憤怒發泄在沈黛上。
“不,不能讓就這麼走了——”
陸嬰的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重霄君問:“為何不能?”
“因為——因為——”
他只知道不能讓沈黛離開純陵十三宗,卻一時間也不知道為何要這樣說。
混的大腦也不知道搭錯了哪弦,口而出:
“因為——有嫌疑!那魔修說、說他們之間有易!有和魔修勾結的嫌疑!”
江臨淵蹙眉低聲呵斥:
“師弟!”
這話題本不該在眾目睽睽之下提及,所以他方才也并沒有說出來。
與魔修勾結一事不管是真是假,純陵十三宗的弟子與魔修扯上關系終歸不是好事。
更何況看了剛才燭龍江的那一幕,在座諸位又有誰會相信,這樣一個可以為救師尊出生死,連自己命都不顧了的人,會去勾結魔修作呢?
果然,仙門五首的諸位都并不相信。
但重霄君還是詢問下去:
“此話怎麼講?”
重霄君詢問,江臨淵也沒有辦法,只能調出自己溯回珠中的片段。
“……我們遭遇魔修時,那魔修確實說過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但我們判定這是那魔修為了挑撥離間,故而沒有提及。”
仙門五首都是聰明人,雖然說沈黛對師門懷恨在心與魔修勾結這樣的機站得住腳,但一是沈黛并非這樣的人,二是沒有時間,沒有途徑結識魔修,若魔修真和是一路人,更不會這樣輕易就讓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