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想到,那時上的傷不是普通的傷,而是巨蟒毒留下的,我將一個人扔在此地,孤零零無人理會,便只能一個人剜療傷。”
陸嬰全然沒料到還有這樣的。
他只知道,沈黛他們一行人在山下遇到了巨蟒,宋月桃還了傷,他那時一門心思都撲在宋月桃上,給請醫修,送補藥,忙前忙后。
陸嬰此刻再看這落滿大雪的山崖,仿佛眼前還能浮現出遍鱗傷的小姑娘蜷一團,忍著劇痛為自己療傷時的模樣。
他記得那時沈黛從思過崖出來時還冷臉了好幾天,后來聽說衡虛仙尊將本要責罰的三鞭罰在了江臨淵上,的氣才又很快消了,待江臨淵與往日無異。
“……是我們負了。”
江臨淵眼睫半垂,聲音輕得仿佛一聲嘆息。
“從前了太多的苦,我們沒看見,有人看見了,便愿意心甘愿地跟著他們走,像當初信賴我們一樣信賴他們。”
陸嬰沉默了一會兒,憤然道:
“都是宋月桃的錯。”
江臨淵抬眸看他。
“難道不是嗎?要不是上山以后四拉攏人心,從中挑撥,師妹怎麼會這麼多苦!就說上元祭典那次,不就是勸著師妹出去玩才被罰的嗎!”
想到如今沈黛去了一趟神仙塚便被魔族那些狗東西剖丹,苦修八年卻要從頭開始,陸嬰就恨得牙牙。
他查不出宋月桃是魔族的線索,又整日看著宋月桃在他眼前晃悠,積怨深重,此刻更是將所有的怨懟都發泄在宋月桃一人上。
“大師兄,你甘心看著師妹被那些人騙走,隨你好了,我是一定要讓師妹回來的!”
說完陸嬰便拂袖轉,匆匆奔著宋月桃的府而去。
江臨淵并未挪一步,仍然盤膝坐在思過崖上。
大雪融盡,艷如火爐高掛,熾熱溫度中眼前風景都熱得幾乎扭曲。
江臨淵巍然不地闔上雙目。
他面如霜雪冷凝,清心訣念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幻境之中沈黛孤浴戰的模樣。
那年大雪,牽著他的手一步步踩在雪地里,說要護他周全。
如今對他們卻再也不抱任何希,一腔孤勇全為護著旁人。
靈府中那團晦暗濃稠的黑霧不消反增,在他耳邊低語——
他不甘。
*
沈黛在閬風巔閉門修煉的第四天,太玄都的請柬送上了門。
“想必是神仙塚的事終于商議出對策了,便借機宴請仙門百家宣布對付魔域之策。”
蘭越揣著手,大約猜到了重霄君的用意。
“他們會怎麼做,我也有幾分好奇,這一趟還是要走的——黛黛呢?”
方應許和謝無歧對視一眼。
謝無歧:“還在閉關。”
方應許:“三天都沒出門,杏姨說也沒吃東西,我們家師妹不愧是四靈還能八年結丹的狠人啊。”
雖說修士是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但可以這麼做,和真的這麼做,還是有區別的。
閬風巔修逍遙道,像謝無歧,每天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蘭越去給弟子們上課也都是快到巳時才出離恨臺。
要是讓自稱閬風巔第一勤人的姬行云知道,沈黛為了修煉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他可能又要氣得倒地打滾,說師妹這麼勤不給他活路了。
最后還是蘭越親自去沈黛的獻天府將人拎了出來。
沈黛聽說要去太玄都赴宴,還不怎麼愿,說:
“……我還是不去了,我現在剛要到煉氣期的門檻,還是專心留在閬風巔里破境,不然我連煉氣期都沒有,出去定會被人笑話的。”
方應許冷冷抬起下頜,眉眼凌冽:
“你如今是神仙塚一役里的功臣之一,誰敢笑話你?云夢澤那兩個弟子和我打聽了好幾次你的消息,還托我要送你云夢澤的靈藥呢。”
謝無歧也意味深長地笑著,長臂懶懶搭在肩上:
“便是笑話也無妨,你看哪個弟子笑得最大聲,先記在小本子上,帶你過些時日修為提升,到時候月黑風高套個麻袋揍他一頓便是了。”
沈黛:“……二師兄,你好稚哦。”
謝無歧:?
最后好說歹說,三人還是拉著沈黛一路去了太玄都。
沈黛還不會劍,因此又是同蘭越一道騎著他的仙鶴一起走的,謝無歧與方應許兩人劍飛在前面,沈黛這才注意到兩人上的門服似乎與往日不同。
蘭越聽疑便解釋:
“阿歧那孩子說,你穿紅服好看,他們之前穿黑的,不過是圖弄臟了看不出,現下有了小師妹,便配合著你讓人在玄中配了紅,襯你的紅,看上去才像一家人。”
一家人……
沈黛抿著,坐在仙鶴背上揪著蘭越的擺笑了起來。
閬風巔一眾人抵達太玄都時,偌大仙宗已是人如織。
舉辦千宗宴的地點在太玄都濉無峰的云渺臺,上面按照上三千下三種宗門的尊卑設置了座位,越是地位尊稱,離云渺臺的中心越近。
純陵十三宗位列仙門五首,陸嬰坐的自然是好位置,他早早便到了云渺臺落座,朝人涌的盡頭張。
沒看到他想找的人,卻見了一個讓他厭惡至極的影。
“二師兄。”
宋月桃輕聲細語地喚他,翦水秋瞳閃爍著想要靠近又有幾分怯怯的神。
“我可以坐這里嗎?”
指的是陸嬰邊的位置。
宋月桃是紫府宮的弟子,坐他附近再正常不過,宋月桃卻要這樣小心翼翼地詢問,皆因沈黛離宗之后,陸嬰便看千般萬般的不順眼,明里暗里欺負不次。
“不行。”
陸嬰昂著下頜,一副目中無人的爺姿態。
“這是我給黛黛留的位置,你坐后面去,別礙著我的眼睛。”
孤零零立在云渺臺上,四周空座眾多,卻仿佛沒有一個的位置,讓人不自覺生出幾分憐。
紫府宮的幾個弟子正在找位置落座,聽了陸嬰這惡言惡語也有幾分不平,但礙于他二師兄的份,無人敢沖撞他為宋月桃出頭,更何況之前不是沒人這麼做,都被陸嬰狠狠揍了一頓。
但紫府宮的弟子怕他,停云宮的卻不怕。
“陸嬰,你適可而止啊。”停云宮的大師兄疾不悅出聲,“月桃師妹是你紫府宮的弟子,不坐你那邊做哪兒?你當這麼多人的面讓難堪,這是君子所為嗎?”
“就是!”
“你們紫府宮要是瞧不上月桃師妹,不如放了,這麼乖巧可的小師妹,你們不珍惜還有我們停云宮的人珍惜呢!”
陸嬰聽得怒火中燒,一雙眸著停云宮的疾道:
“疾,我看你是真有眼疾!”
乖巧個屁!
可個屁!
這樣反手能捅你一劍的師妹,若不是衡虛仙尊阻攔,他一定打包給停云宮扔去!
沈黛一行人到的時候,就見云渺臺上,數純陵十三宗那邊最熱鬧。
謝無歧遠遠聽了一耳朵,笑道:
“你從前這位師兄,倒是很有意思,我剛認識他時,還見他把那個宋月桃的姑娘護得跟眼珠一樣,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麼快就珍珠變魚目——”
謝無歧說完又意有所指地看向沈黛:
“所以說,男人的騙人的鬼,日后可不能隨便輕信別人,明白嗎?”
“二師兄。”沈黛老老實實提醒他,“你也是男人哦。”
謝無歧彎起角,很厚臉皮地道:
“男人的話不能信,但師兄的話可以信。”
方應許白了他一眼,囑咐沈黛:
“也不是所有師兄的話都能信的,比如有不靠譜的師兄,也不能全信。”
那邊陸嬰瞥見沈黛的影,立刻停下了與疾的爭執,朝路過他旁邊的沈黛喊:
“師妹你來啦!坐這邊!我給你留了位置,這里視野最好,你就坐這里吧!”
說完又冷眼瞧了眼宋月桃,冷聲道:
“你讓開一點,待會兒黛黛要是因為見了你在這里就不來了,你便自己回純陵去吧。”
沈黛看著眼前景,恍然間覺得這世事如此荒唐。
從未想過,陸嬰還有一日會做出為了而要趕走宋月桃的事。
泫然泣的宋月桃垂著眸,也幽幽開口:
“從前有什麼集會,二師兄也是這樣讓黛黛給我讓出座位,如今顛了個個,二師兄變得還真是快啊。”
宋月桃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尖銳地提起往日陸嬰苛待沈黛的事,讓陸嬰此刻對沈黛的所有都變了個拙劣的笑話。
陸嬰驟然暴怒,抬手就要施將宋月桃丟出云渺臺。
卻不想半途就被人從中阻撓。
陸嬰氣到極點,猛然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