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止是場面話。”謝無歧桃花眼懶懶掀起,雙手墊在腦后,“不是說要立仙盟嗎?召集仙門百家弟子,搞一個對付魔族的儲備軍。”
修真界平靜得太久,眾弟子只知修仙,魔族魘族究竟是什麼東西,大部分人都只知大概。
就像當初在空桑佛塔中的鎖靈陣,就連生死門弟子都不知道確切的破陣手勢。
而北宗魔域蟄伏的這些年,不知在背后將修真界的各家仙訣心法琢磨得多徹。
重霄君統領修真界,看得更遠,明白要是有朝一日平靜局面被打破,是他們這些掌門長老救不了所有人,弟子們也需有護本領,所以召集各家有志弟子組仙盟,修習抵魔族所需要的知識,由各宗門掌門長老流教導。
沈黛一聽就明白了,這就等于是一個魔族防學進修班,修好了便能升任仙盟職位,等于一個獨立于仙門五首之外,地位卻不低的存在。
這近乎于自己開宗立派的提議,令不年輕弟子都蠢蠢起來。
謝無歧說完看了一眼沈黛:
“你想去嗎?”
沈黛想了想,搖搖頭:
“不太想,我現在只想跟在師尊邊踏踏實實學劍法。”
雖對仙盟有興趣,也想要盡快查明宋月桃份,一舉搗碎魔族謀,但飯要一口一口吃,在修真界若無修為傍,簡直就是舉步維艱,按照目前的修煉速度,若是順利,百日便可筑基,結丹更是指日可待,所以沈黛告訴自己——
要沉住氣。
謀定才能后。
方應許聞言隨口道:
“你現在想也沒用,仙盟茲事大,還要擇仙山修宮闕招弟子,零零碎碎辦下來,起碼也要一兩年。”
這一次的千宗宴,重霄君著實拋出了一個大消息,直到筵席開始,云渺臺上的眾人還在對神仙塚、魔族、仙盟之事議論紛紛。
當然,還有不人盯著沈黛旁邊的謝無歧肆意打量,有人面帶好奇,有人嗤之以鼻,還有的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警惕。
謝無歧本人對此一概視若無睹,在一眾能殺死人的視線中慢悠悠地為自己倒了杯蓬丘府特釀的醉花蔭。
“蓬丘府雖崇尚苦修一道,吃得比和尚還素,住得比乞丐還差,但酒卻釀的真不錯。”
清冽酒香著白瓷杯沿漾開,沈黛鼻子了,嗅到了好聞的花香。
不像酒,更像是甜的氣泡水的味道,讓沈黛想到了夏天會喝的碳酸飲料味。
謝無歧見沈黛眼珠子都要黏在他的酒杯上了,故意在鼻尖晃了晃。
“想喝?”
沈黛點點頭。
說起來,還從沒喝過酒呢。
旁邊傳來蘭越悠悠嗓音:
“阿歧,你在做什麼?難不是想給你十三歲的小師妹喝酒嗎?”
醉花蔭最初是給冬日在瀑布下修煉的弟子們暖用的,所以聞著淡,后勁卻大。
哪怕修士醉了也能通過調息出酒氣,也不能喝太多。
謝無歧見蘭越阻攔,憾地收回酒杯:
“不是師兄小氣不給你喝,要怪就怪師尊吧。”
本來沈黛其實也不是特別想喝,但有句話說,越是得不到的越在,沈黛做了兩世的乖乖,這一世總要有些進步。
然后的進步就現在了對于喝酒的好奇心上。
沈黛吃得太多,中途離席想消消食,卻不想路過一殿宇的一角見到了有些許離奇的一幕。
不知誰養的靈犬沒有拴好,正在樹下對著樹上汪汪狂吠。
而樹上站著一個天水碧的,死死的抱著樹干,哭得梨花帶雨,看起來像是被靈犬嚇得躲在樹上下不來的樣子。
沈黛想了想,從乾坤袋里取出一張符紙,并未施咒,而是團一個紙團在那靈犬面前晃了晃。
“汪!”
那靈犬目不轉睛地盯著紙團。
“走!”
沈黛運氣一扔,將小小紙團扔到了眼都看不見的地方,靈犬開心地搖著尾追著去了。
樹上的驚魂未定,還呆呆地看著沈黛。
“下不來了嗎?”沈黛雖然個子比這矮半個頭,卻還是很地張開雙臂,“那你跳下來吧,我接得住。”
方才自己被靈犬追著爬上了樹就夠丟人了,不敢再讓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接著自己。
磨磨蹭蹭地從樹上蹭了下來,紅著臉窘迫道謝:
“多、多謝仙君相助,不知仙君是哪家門派,下次我帶著禮登門道謝——”
“不用不用。”
沈黛見如此莊重倒有些詫異。
“我是閬風巔的弟子,沈黛,舉手之勞而已,不用掛懷。”
臉頰滾燙,拾起剛剛匆忙間落在樹下草地里的小酒壇,轉抿不好意思地低聲道:
“剛才的事,實在是有些丟人,能不能請仙君……”
“我不會說的,你放心。”
“那就好。”松了口氣,如曇花清麗的面龐終于自在幾分,“對了,我還未自我介紹,我宮泠月……”
“師姐!”
遠傳來一個男子焦急的聲音,沈黛循聲看去,只見一個也穿著天水碧門服的青年腳步匆忙而來,雖是匆忙,儀態卻依舊不,額心著一枚碧玉環,襯得眉眼更加如玉生輝。
“找了你許久,怎麼來這里了?”
宮泠月下意識地將懷里酒壇往后一藏,慌張地沖沈黛使眼。
沈黛本不算是反應快的人,但此刻卻忽然心領神會,便接過懷中酒壇自己抱著。
這一幕自然沒逃過青年的眼,他目如炬,話是對著宮泠月說的,但眼神卻落在沈黛上。
“師姐,你拿著歡喜釀來這里做什麼?”
歡喜釀。
聽起來不像是十洲里常見的酒。
宮泠月:“我……我給朋友來送酒的,歡喜釀只有我們浮花島才有,我帶來給嘗嘗。”
“朋友?”青年臉上懷疑之更深,“你在十洲還有朋友?我怎麼不知道?該不會是你隨便拉來一個人騙我,實際上就是自己躲在這里喝酒吧?我都說了你不好,不能喝酒,師姐,你怎麼總是不聽……”
明明看上去二十五六,還被眼前這青年做師姐,宮泠月卻依然被訓得不敢吭聲。
“是朋友。”
沈黛忽然開口,勾了勾宮泠月的手指。
“是吧宮姐姐?”
宮泠月有些訝異。
青年卻并不相信,問宮泠月:
“師姐,那你這位朋友什麼?是哪家門派的弟子,即是我師姐的朋友,改日我也好去拜會一二。”
“是閬風巔弟子,沈黛。”
宮泠月回頭看了一眼沈黛,抿笑了笑。
這下那青年說不出別的了,他總覺得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只好放棄,將搭在臂彎里的披風給宮泠月劈上。
“秋了,出來至披一件披風,這里風大,我們還是回云丘閣吧。”
沈黛好奇地打量兩人。
云丘閣是太玄都招待貴客的住所,這兩人是重霄君的客人嗎?
但沒時間多問,宮泠月匆忙回頭附在耳畔道:
“這是歡喜釀,浮花島的很有名的酒,喝了能讓人看什麼都是開心的事,味道不錯,你可以嘗嘗——下次有機會,我會來找你的。”
沈黛著兩人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的酒壇。
打開了聞聞,好像比謝無歧喝的那個醉花蔭還要香。
四下無人,沈黛便在旁邊石桌座下,抱著小酒壇謹慎地抿了一小口。
嗯……
沒嘗出什麼味道。
沈黛做賊心虛地四周看了看,又再喝了一口。
……真的很好喝。
就像宮泠月說的那樣,喝了歡喜釀,看花開心,看落葉也開心,就連看地上的螞蟻搬家都看得津津有味,看得脖子酸了又準備昂起頭看看頭頂的云——
“黛黛,你在這里做什麼?”
江臨淵遠遠就看見了沈黛的背影。
沒什麼形象地蹲在地上,從背后看上去像個玩泥的小孩子,但沈黛從小就不玩泥,比一般的小孩子都要懂事。
此刻昂著頭眼神渙散地看著他,江臨淵才意識到似乎是喝醉了。
“誰給你的酒?”江臨淵又皺起眉頭,語氣不自覺地像在訓人,“謝無歧還是方應許?你才多大,他們給你酒喝也不看著你?”
沈黛不覺得自己醉了,只是看人有點重影。
于是豎起食指放在邊,噓了一聲:
“二師兄,別告訴師尊,師尊要是生氣,我害怕。”
江臨淵聽了的稱呼,默了半響才答:
“……你我什麼?”
“二師兄啊。”
沈黛眼神焦距都對不上,但心很好,所以沒注意到什麼細節不對,只覺得看到眼前這個人很開心,那就一定是二師兄了。
“不告訴師尊好不好?師兄,我就只喝了一口,雖然有點頭暈,但我坐坐就好了,我就在這里坐坐,等我不暈了我們再回去。”
江臨淵渾僵,任由著沈黛牽著自己的袖子在一旁坐下。
……竟然將他認了謝無歧。
牽著他的袖子,像個小孩子,就像從前剛來純陵時那樣,跟他撒,他師兄。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喊過他一聲師兄了。
可為何偏偏是將他看是謝無歧了呢?
更讓他無法忍的是,就算沈黛將他認了謝無歧,就算這些話都是對謝無歧說的——
但他竟然,不想拆穿,不想告訴自己是誰。
江臨淵坐在沈黛對面,看一邊撐著頭,一邊念念有詞,絮絮叨叨地同他說什麼姐姐,什麼靈犬。
偶爾說得太久,見他一直不吭聲,還問:
“師兄你怎麼不說話,我好像話確實有點多了,以前我看那些喝了酒的人話會變多,還笑他們,結果喝了酒真的會話多啊……你不說話,是不是嫌我話多了煩人啊?”
江臨淵指尖微。
他抬眸著眼前的小姑娘,漆黑眼瞳中斂著。
“沒有。”
他永遠不會嫌煩。
沈黛得到了認可,還準備繼續說下去,瞥見遠走來一個玄銀冠的影,忽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等等。
怎麼有兩個二師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