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歧忽然就不想說那些原本想好的話了。
“嗯,確實有人這麼說。”
他沒有否認。
“……那二師兄,你也對宿檀有好嗎?”
“你猜?”
謝無歧忽然停下腳步,揚起的狐貍眼似笑非笑,藏著試探的。
“師妹,你怎麼對我的狀況這麼關心?”
“……”
沈黛抿著,半響才答:
“上次師尊跟我說,修真界魚龍混雜,我們年紀尚輕,容易被騙上當,我們不要想著道的事,要專心修煉。”
謝無歧沒說話。
十五歲……也不算小了吧?若是在凡人界,十五歲的子都可以出閣嫁人了。
不過想到沈黛這好騙又容易相信別人的格,師尊囑咐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于是他并沒有多言,只點點頭:
“師尊說得沒錯,但他說的是你,跟我有什麼關系?
“你也是師尊的弟子啊,這規矩又不是說給我一個人聽的,要是你真的想與宿檀結契做道,我就……”
沈黛的聲音被一旁路過的蓬丘府弟子的大嗓門蓋過,聽不太清,謝無歧俯湊近了些,側耳傾聽。
忽然而見他長睫近在咫尺,穿過他長睫落在眼底,明晃晃的,在發著。
“你就怎樣?”
于是到了邊的那句“我就替你幫師尊瞞著”,被沈黛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口而出的是——
“我就和師尊告狀。”
謝無歧:?
沈黛自己說完也愣住了,剛要找補幾句,卻聽謝無歧低低笑了幾聲道:
“好。”
沈黛一愣。
年的聲音悠悠飄來,并不惱怒,帶著幾分輕飄飄的愉悅:
“我可不能給你告狀的機會,所以——”
“師妹,你以后可要好好管住我。”
沈黛事后回想起來,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比如二師兄好像到最后也沒說自己喜不喜歡宿檀,又比如他為什麼要來管著他。
……難道說長了一張棒打鴛鴦的教導主任臉嗎?
“沈施主。”
下午剛上完鑒衍大師的佛理課,眾人皆昏昏睡之時,沈黛一抬頭,卻見鑒衍大師不知何時已到了面前。
他垂眸看著沈黛桌上攤開的筆記,見上面字雖寫得拙劣,但麻麻,記錄得詳實又認真,出了一個贊賞的笑意。
“沈施主課聽得很認真,可知‘十方’作何解釋?”
沈黛一個激靈,瞬間覺到了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但自己卻答不上來的慌張。
“這個……”
沈黛快速在腦海里搜尋了一番,沒回想起來,又試圖翻翻筆記,還沒翻兩頁,便被鑒衍大師含笑打斷:
“沈施主不必驚慌,這不是我上課時講過的容,是你托懷禎給我的典籍名單里所記載的。”
患有九年義務教育后癥的沈黛松了口氣。
的確是讓懷禎將那份名單給了鑒衍大師,這還是蘭越告訴的,這份當年純陵十三宗藏書閣失竊的名單里,除了一些純陵心法之外,還有一些禪宗典籍。
當初并不知道失竊一事與魔族有關,只以為是什麼邪修鬼迷心竅來奪純陵心法,順手走了寫記載著禪宗寶的幾本典籍。
如今宋月桃份被拆穿,知道了這是魔族心積慮要走的東西,那麼這條線索就很值得深究下去了。
“十方……是什麼?”沈黛想不到這與魔族會有什麼關系。
鑒衍大師徐徐解釋:
“十方指宇宙洪荒中,十個不同的方位,即上天、下地、東、西、南、北、生門、死位、過去、未來,上古神祇從日升月落中參悟佛理,以十方天位,定乾坤五行,破生死天機——”
生死,過去,未來。
這朦朦朧朧之間,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霧中漸漸清晰,沈黛似乎約窺見了一些端倪,但又不完全清晰。
“這就是魔族冒著這麼大風險要竊走的東西?”
鑒衍大師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本陳舊泛黃的典籍,遞給了沈黛。
接過展開,見第一行第一列,便用雅正的筆鋒清楚寫著一行字:
十方繪卷。
“沈施主應當知道,修真界法分為天地玄黃四個品階,皆由煉師打造,但是十方繪卷卻并不屬于這幾個品階之列,而是有上古神力的仙階法。”
這本典籍并不厚,其中記載的只有十方繪卷這個名字,還有“以十方天位,定乾坤五行,破生死天機”這句話。
名單上其他的典籍,雖說也都是些禪宗寶,但都是當世所存,所持者不是梵音禪宗的長老,就是天資出眾的佛子,一樁樁一件件都記錄得清楚,反而沒什麼問題。
唯有這十方繪卷,只有寥寥數語,且百年前便下落不明,顯得格外可疑。
沈黛又有些疑:
“您的意思是,魔族意在這仙階法十方繪卷?可他們不去繪卷,來一本記錄了十方繪卷的典籍做什麼?要不是他們竊走了這典籍,說不定都沒人知道還有這種東西……”
鑒衍大師:“尋常人不知道,但我們這些仙門五首的掌門和長老們卻知道。”
沈黛并不笨,聽他這樣說,恍然了悟:
“您的意思是,他竊走典籍,是因為……這十方繪卷,本就在魔族手中?”
所以,他們不尋十方繪卷,卻冒險走記錄十方繪卷的典籍。
“貧僧也是這樣猜測的。”
鑒衍大師掏出沈黛給他的名單,指著其中一本《博古靈錄》道:
“這本《博古靈錄》是百年前的一位煉宗師所撰,其中記錄了眾多法的來歷和破解之法,因其中提及了一些,所以被前代修真界所焚毀,了被封存,幾十年來只剩下純陵十三宗的藏書閣有一本殘卷。”
雖不知道魔族是否真的有這十方繪卷,也并不清楚這從未示人的仙階法有何等威力,但鑒衍大師想到常山昭覺寺的慘案,難免有些沉痛不安。
佛子明寂是他門下的弟子。
昭覺寺釀如此慘案,既是他心不堅,也是敵人心籌謀。
如果再這樣事事被下去,遲早又會重蹈覆轍。
沈黛沉思片刻,問:
“《博古靈氣錄》已孤本,就沒有其他人知道里面的容了嗎?”
鑒衍大師面含淡笑,徐徐道:
“或許有。”
“誰?”
真武堂外有人大步走來,鑒衍大師回頭去。
“就是這位方施主的母族,十洲修真界的煉世家,長洲宿家。”
方應許拿著錦盒走到沈黛面前的時候,鑒衍大師已經告辭。
他奇怪地看了看鑒衍大師的背影,問沈黛:
“那是鑒衍大師?他來找你做什麼?”
沈黛剛要解釋,忽然又頓住。
從沒聽過方應許提過他的母親,上次打聽他與重霄君關系時,方應許一提起往事,便已經流出幾分戾氣。
這個話題,總覺得是不能在這樣的場合隨口問出來的。
還是私下有空的時候,先向師尊或者二師兄旁敲側擊地問問吧。
于是沈黛遲疑幾秒,將到了邊的話咽了回去。
“方才上課的事而已……師兄手里的是什麼?”
沈黛看向方應許手中的錦盒。
那盒子小巧致,紋樣清雅,周圍散發著靈氣充沛的淡淡金。
說起這個,方應許眉頭擰,不太在意地將錦盒在手里掂了掂。
“宿檀給你的,說我的師妹也是的師妹什麼的,非要給個見面禮……鬼知道又在打什麼主意,這禮也不是很貴重,我便做主替你收下了。”
沈黛接過一看,是個湖藍的乾坤袋,上有繡有仙鶴云紋,端方素雅,容量比現在用的這個舊的要大一倍有余。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乾坤袋,價值起碼上千靈石。
沈黛遲疑著問:
“這個……不貴重?”
方應許很誠懇地說:
“哦,對普通人來說可能有一點貴重,不過對宿家人來說就是尋常小禮罷了,你收了便收了,不需要有什麼負擔。”
沈黛:……
雖然知道方應許不是在故意炫耀,但這一瞬間,沈黛還是有被嘲諷到。
不過既然方應許都這樣說了,沈黛也不好再多推辭,便收下了這個禮。
本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沒想到第一個禮之后,還有第二個禮,第三個禮,借口還一個接著一個,不是說補上沈黛今年的生辰禮,就是說買手鐲買一送一,多出來的一副覺得很適合沈黛。
沈黛看著眼前一堆價值連城的禮,不覺得高興,只覺得自己可能即將大禍臨頭。
——因為每次上一有好事發生,接著就會發生一件壞事。
果然,當沈黛帶著這堆宿檀送來的禮去見時,宿檀只輕抬手指,將懷中的禮往沈黛的方向推了推。